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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状似无意的叹谓,慢慢刺入柳彧的心间,宛若带着倒刺的一簇荆棘,卷袭起并不猛烈,却此起彼伏的悠长痛意。“是啊,我并不知晓。”柳彧道,“公主的很多事情,我都不知晓。”他扯了扯唇角,也不像是在笑,倒像是在强迫着自己冷漠些,才能不显那么狼狈,然而在这一段姻缘里,他早已身处泥泞之中。哪怕再如何挣扎,也不过是沉没得再深一些。屋内烛火凝泪,灯芯末端的火苗触碰到汇成小池的烛泪,倏地迸射出“滋啦”的声响,漫出的一滴红泪,缓缓落在了古铜色的烛台上。谢良道:“如今淮城在昏迷之中,拿到她的印信,对你而言并不难。”他生怕柳彧作为一个自命清高的读书人,对此事心有不齿,本想再蛊惑几句,却不料柳彧竟轻轻地道了声“好”。这一声“好”有千钧般重,昔日所学的圣贤之道,在这一刻已然湮灭成灰,什么风骨大义,什么忠君报国,都已经埋葬在欲望的洪流之中。谢良意外地看着他,竟在这俊朗的面容上瞧出了无尽的阴鸷与野心。竹心腐朽,君子道消。谢良忽而开怀大笑。这便对了,欲成大事者从来做不得君子。适时,屋外响起细碎轻盈的脚步声。谢良和柳彧警惕地对视一眼,皆噤了声。只听屋外有人惊讶道:“殿下你醒啦,屋外风大,怎不进去?”西院美姬的娇柔话语传入屋内,猛地让屋内两人如坠冰窟,泛起万千寒意。柳彧连忙疾步而去,一推门。只见夜色朦胧,明月似水,淌淌流入庭院,昨夜的桂花落了满地。姜昭就站在这一片月色之中,披着件简单的天青色外衣。她在那儿,不近不远,不悲不喜。一双秋水瞳就这么地直勾勾看来,极轻,也极冷。这可是毒药……这样冷冽的,宛若是在看死人一样的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她定是听见了!她必然听得一清二楚!柳彧被看得浑身冰冷,事情败露的恐慌,已经远远超过了见到姜昭醒来的喜悦,他只觉通身被浸于冰封的寒潭内,冰层坚厚,如何拍打也求不得出路。一时之间,似乎又回到了年幼时,细雪寒霜卷入四面透风的茅屋,他裹着无棉的破烂布衾,在冷坑上战栗不止。是那样刺骨的寒。他猛烈翕动着唇瓣,竟半天吐不出一个字。姜昭森冷地盯着他,步步靠近,每一步都像是狠狠地辗压在柳彧的心间。原来这就是他选的路。什么清君侧,什么扶立太子,最后剑尖所指的地方不还是她姜氏的天下。最早识得柳彧,是慕其惊绝诗才,故而心中虽无男女情谊,却依旧以公主之尊下嫁。驸马的身份助其平步青云,如此皇恩浩荡。他怎么敢……怎么敢起了谋逆之心!这样猝不及防的背叛,让姜昭心中恨极,她不由得咬紧了牙关。从此时此刻起,柳彧在她眼中,只是乱臣贼子,是人人得而诛之的谋逆之徒,再无任何关系。他们仅有一步之遥。姜昭憎恶地盯着柳彧,然后抡起手,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凛凛月辉在她锋利的指尖上,泛出潋滟的弧光,乍然而过,在柳彧的眼下刮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不偏不倚,与姜砚砸伤的那处近乎完全重叠。堪堪愈合的痂口再度被撕裂,却也不觉得疼了。姜昭用了狠力,这一耳光异常响亮,柳彧被打得偏了偏头。“柳彧,你会死的。”她的声音冷若凛霜、毫无情面,“孤会亲手将你送上断头台。”她留不得一个要谋逆的驸马。这个天下,只能是姜氏的,千秋万代,只能姓姜。姜昭心中已有了决断。届时让府卫拿下柳彧和谢良,若有反抗便直接斩杀,断然不能让他们有逃脱的机会。然而此时,她猛地一个激灵。方才怒火攻心,她全部心神都在柳彧身上,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还有她那个蓄谋已久的亲舅舅。这时,耳畔乍然有人喊道:“小心身后!”熟悉至极的感觉漫上心间,似从梦中一跃而出的熟悉,这是……止妄的声音。然而由不得姜昭深思,她迅速转身,却还是慢了些,谢良早先一步到了她身后,一掌劈到了她的脖颈处。剧烈的猛力袭来,她瞬间陷入了黑暗里。西院的美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忽而见此聚变,心惊胆战之际不慎将手里的汤盅摔落在地。她原本是来给驸马送汤的,不过是见着公主站在门前,所以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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