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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默了默,有些嫌弃地挪开视线,索性低头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在檐廊下的沙土上兀自照着昨日记忆里的那本《三字经》写写画画起来。
芫娘努力回想着笔划,而后又一笔一划地将那字写在沙石之间。
可无论怎么看,仍旧横是横,竖是竖,半分没有汉字的模样。
她不肯放弃,又咬着唇若有所思地郑重写下两个字。
奈何最后那个字还没有写完,身后便忽而传来一声嗤笑。
“笔划又错了,你能有一个字是写对的么?”
她迟疑着回过眼,懒洋洋撑着脑袋的陆怀熠便映在她眸里。
他面前的那碗粥早就吃完了,他却并未言语,不知盯着她在地上鬼画符似得画了多久。
“谁给你教的这么写字?简直误人子弟遗害万年。”
芫娘脸上蕴起几分酡红,连忙将树枝扔进草丛。
她不识字,陆怀熠很早之前便笑过她了。她明明渴望念书,只是她从不曾有过机会。
若不是因为不识字,她一定早早就能察觉姜禄记假账偷了钱,更不能由着姜禄理所应当地贬损驳斥她没有文化。
芫娘跳起身,抬脚把地上的字蹭了个一干二净,再尽己所能地挪挪步子,试图挡住地上那满片的狼藉。
她的语速也随之变快几分:“姜禄说过,女子学写字无用,笑我‘一介女流还妄想到朝堂上说今论古’。”
“可我凭什么就不能学?如今写不对怎么了?哪有人生来就会写字的?我自己练难道不行么?”
陆怀熠倒是对芫娘羞愤映红的脸色视若无睹。
他只懒声问:“姜禄?哪来的人模狗样的王八犊子?名垂何史?官居几品?”
“是昨天翠翠说的姜秀才。”芫娘撇撇嘴,“他如今是这香海最年轻的秀才,连县太爷也器重于他。”
“呷?”陆怀熠听笑了,手里把玩的骰子差些抖落在地上,“秀才?香海的牛马也能当秀才了?”
“他是你什么人?你往日做起事来明明挺干练的模样,怎么私下里连这种狗叫都听?”
芫娘愣了愣:“狗叫?”
姜禄在香海何等威风?她还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不假思索便管姜禄的话唤作狗叫。
不过她心中倒是对此无比认同。
“怎么?这还不算狗叫?那什么算?”陆怀熠抛了抛手里的骰子,“认几个字又如何?他自己学认字的时候,难道就不是个目不识丁的文盲?”
“书都不曾将人分个男女老少三六九等,舔了半碗墨的狗反倒分得挺清。”
芫娘听着一愣一愣,终于忍不住抬起头,试探着低声问:“所以……你也觉得我可以学?”
陆怀熠哂然:“如今就是皇城里头的宫女太监都有人专门授教,女儿家怎么就不能学?”
他自知如今要免得又惹鸿运坊注意,自然是深居简出,每日只能和无聊做伴。
只是在这院子里头实在闲的无事可做,他索性走过去,捡起了芫娘的树枝。
“要练就好好练,少在地上鬼画符。”
他在地上随手写下几个字,又写了芫娘的名字,“这几个是你方才写的,《三字经》第一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另外三个字是你的大名姜芫娘,记住没有?”
芫娘一边听着,一边又忍不住低下头望了又望。
这赌鬼的字竟然这么工整?
虽然只是信手一写,可地上的字迹清隽工整,贝连珠贯,一点儿也不比县学里头那几个老学究先生写的差。
姜禄往常总借口说买笔墨,可那么多钱砸进去,写出文章来仍是连涂带抹,竟不及这一半。
她忙问:“红芍姐姐说你是锦衣卫,当真么?不是家里给你买的闲差?锦衣卫也练字?你这一手字真真比姜禄写的还要好。”
陆怀熠:“……”
他的语气多出几分严厉:“你倒是学不学?甭什么玩意都拿来跟我比成么?”
“那字我记住了。”芫娘心下一阵腹诽,嘴上不敢再问了。她只好小鸡啄米似得连连点头,顺手果真就照着陆怀熠的笔划写了出来,“你看,是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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