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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着时,可以测字、相面,人死之后这些就不管用了,荀若素道,“你将手伸出来。”陈槐月一点不像含冤而死要杀人的,竟然乖乖将手伸了出来,好奇地盯着荀若素。荀若素安慰,“不要怕,只是给你一样东西。”人跟鬼说“不要怕。”新铸的铜钱放在陈槐月的掌心,铜钱之上盖一层朱砂符再放一枚铜钱,荀若素将自己的掌心贴在铜钱上,刺骨的冰冷顺着她的指尖向上攀爬,院子里忽然开始下雪,惨白的霜雪落在荀若素身上,是一种光靠视觉就能看出来的冷。“……”薛彤下意识扯住床上的薄被想去给荀若素披上,手刚接触到湿润的被角,又忽然回神般缩了回来,外加一声嫌弃自己的“啧”。就在手掌相合的瞬间,荀若素感觉自己寒冬腊月掉进了井水里,那种冷不是冬日清晨起床后缓慢侵袭的冷,而是直接没了顶,皮肤连同血肉,每一寸都在刺疼,而且是绝望的刺疼。随后而来的是窒息,冰冷的井水倒灌入肺腑,呛水的过程周而复始数不清多少次,直到精疲力竭,终于停下了挣扎,水从呼吸道肆无忌惮地闯入,死亡来临之前走马观花,短短一生匆促而过。荀若素现在所有的感受都来源于陈槐月生前,规则束缚薛彤,也会束缚卦师,只不过工种不同,付出的代价也不一样。不管多么漫长的死亡,在规则之中都能压缩为三分钟,这三分钟对于荀若素来说非常难捱,但这么多年,她也学会了梦魇之中数秒,一百八十秒全部结束就能睁眼。不过大冬天的去跳井,陈槐月也算是个自杀的人才。荀若素给冻得够呛,猛地回过气时,又被骤冷的空气填满了胸口,差点连心脏之上一点热量都遗失了。她两根手指掐起最上头的一枚铜钱,飞快退了一步,腰撞在木桌上,听动静肯定撞青了。就在荀若素退开的瞬间,陈槐月的脸上浮现出一个阴森诡异的笑容——她平直地拉开双唇,嘴角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压住,用力往上拉,导致下巴那一块严重变形,说是笑,其实更像鬼脸。一个不情不愿的鬼脸。薛彤还是没有动,她的目光越过陈槐月,落在了摇摆的槐树上。那槐树看着枝叶茂盛,足有七八米高,月光在地上给它留了道影子,但这道影子却小的可怜,只有两个巴掌大,还给槐树剃了个光头,不管树冠怎样群魔乱舞,这道影子都岿然不动。荀若素两指捏着铜钱,一根血红色的编织绳穿过方孔绑在陈槐月的手腕上,编织绳绷得笔直,铜钱在上头“嗡嗡”作响,面对眼前这个忽然间凶神恶煞的东西,荀若素的口吻却非常冷静,“她身上纠缠的因果是‘情’……最难解的‘情’。”当日荀若素送走的讨债鬼们,流连世间因为“钱”,只要账算清了,他们自己就能入轮回,之后的张越若是排除她爹在其中兴风作浪的因素,其实也很简单——张越死时异常孤独,生人对他的思念,不仅点燃了引魂灯,也让他放下了执念。但缠绕在陈槐月身上的却是“情”,情之一字太多解,要让身陷其中的人放下,谈何容易。红色的编织绳颤动频率更高,荀若素两指间的铜钱只是凡品,两斤铜能打百八十个,镇不住这么大的煞气,很快从中间现出裂痕,高亢的“锵”一声后均分两半,摔落地上。荀若素的指尖被划破,血顺着伤口纹路往掌心聚拢。随着铜钱寿终正寝,陈槐月脸上的笑容更甚,凶神恶煞不足以形容,荀若素觉得她若再笑下去,嘴角即将撕裂,去与耷拉下来的眼角汇合。陈槐月的身上全是具象化的矛盾,她的嘴在笑,眼睛在哭;脚在向前走,手却紧紧拽着门框;满身煞气需要生人血肉,口中却说着,“救我。”荀若素的手一抖,红色的编织绳便随风散成了灰烬,她随后从袖中掏出黄纸,将血沾在黄纸上。荀家一脉就是仅存的卦师一脉,受功德庇佑长大,满身是宝,大到心肝脾肺肾,小到发丝,都是鬼神畏惧之物,以血入符,比最上等的朱砂还要管用。陈槐月脚底下的水渍不知何时漫到荀若素面前,却被忽然飘落的纸符截断,又飞快缩了回去。符纸未曾沾水,自行燃烧殆尽,空气中一瞬间漂浮起数十只蝴蝶,翅膀是纸屑灰烬,金红色的花纹似流淌的岩浆,围绕荀若素扑扇着翅膀,美艳脆弱的表象之下是凶猛的冷肃气息。她荀家人是真的不擅长打架,每天都有魂魄上门,难免撞鬼,为了自保另辟蹊径,别人的敕令符纸华而不实,荀若素虽然落笔丑的吓人,当中造诣却是翘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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