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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木转头一瞧,一下就鼓起了腮帮子。
他们那不省心的公子又跑去窗边吹风了。
自从船上下来,公子的毛病好似愈发治不好了。说伤势严重,其实都是些皮外伤,脖子上的淤痕看着吓人褪得也快,鞭伤和胸前那一大片淤青是难看些,好在处理及时得当,好好将养,不日便可以痊愈。
偏偏,就是这些静养十天半月就能好上七八成的伤,养到现在反而愈加严重。夫人过来盯了好几回,公子回回都说好,转头便忘个干净,不是药晾着忘喝误了时辰,就是去动笔动琴裂了伤口。
底下人是劝也劝不动,管也不敢管。只能像从前一样回回垂头搭眼地去请夫人来,次数多了便显得办事不力,于是乎近日逢月庭的下人调动尤其频繁。
至今公子身边伺候的,勉强留了自小一起长大的名柏名仟二人,和个只有腰高的小娃娃辛木。
辛木年纪小懵懵然,再大个两年就能懂得底下伺候的人时常说的“公子原是来凡间修仙,大抵不日就要回天上去了”,这句话里到底饱含多少心酸无奈。
小娃娃踮脚把药碗小心放上桌子,转头去抱了糖罐来问他:“公子是喝药前吃糖,还是先喝药再吃糖?”
嬷嬷嘱咐说的,要问公子怎么喝药,不能问要不要喝药,因为他一定说不喝。
窗边人头也不抬,说:“晚点再吃。”
辛木:……
跟嬷嬷说的一点都不一样,上次使这招明明还很好用来着。没法子,只能抱着糖罐在他旁边挤挤挨挨撒泼耍赖,让他快些记得喝药。
整个逢月庭中只有辛木这个小娃娃敢这样做,大不了被赏几碗苦汁水。
自小伺候的名柏名仟二人是打死也不敢放肆。一人拿笤帚撮子清掉地上的碎玉,一人整理好宴上的衣裳束冠配饰,一一将软罗挑上熏笼,悄声做完这些,垂首立在两旁等主子下吩咐。
窗边的摇椅摇摇晃晃地吊人心弦,上面坐着的人,不披大氅不捧手炉,在这秋风瑟瑟的时节,只着一身单薄衣袍,束发的飘带勾绕长墨发落在肩肘上。
他指间反复捻着一枚小小的东西,细看,不过是平常扣腰带的银扣子。那点银光在稠黄色的日晖中熠熠亮着,沉在墨池般的眼眸中。
外面传得命不久矣的虞兰时,面色较之前苍白了些,拿笔的手指跟要碎掉的琉璃一般。即便病得这样,也不将眼风往那冒热烟的药碗撩去一下。
许是小时候无论醒着梦着,身上周遭都是没顶般浸着药味,浸透了心肺,长大些,他便尤其厌恶。
喝不喝药都是这样,喝了药不会强健到哪里去,不喝药也不会死。既如此,又何必往口中倒那些酸臭难忍的苦汁。
于是在摸到些旁人所能容忍的自由后,他开始凭着性子放肆。然后发现,身边人给予他的自由,似乎并没有设限。得知这些,有些恍然,有些无奈。
幸而他不贪心,生在钟鸣鼎食之家,除了天下至高至尊那些权力,其余世间一切于口腹于眼鼻于一切感官的锦上添花享乐之物,他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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