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蟾兔高悬,九月中旬的清夜已被凉意侵染。
清风伴月拂檐而过,拨动沈府里的芭蕉叶和翠竹微微摇曳,发出低沉飒飒声。
沈家是大楚的高门望族,今日大房嫡子沈晏之娶妻。
府里处处红锦悬幔,红毡铺地。婚事办得笙歌聒地,鼓乐喧天。
持续热闹一整日,直到此时,宾客全部离开,喧嚣声才逐渐止息。
处于后院最东边的郁秀院偏僻清寂,朱漆院门紧闭。
两个婆子正依着院里的廊庑圆柱低头私语。
“大公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东羌当年俘虏他,逼他娶了屋里那位,若不是两国谈和,他至今没机会回来。我看大公子基本不关心屋里那位的死活,为何还要把她带回来?”
“你以为大公子愿意吗?是她死皮赖脸跟来的!说自己和大公子拜过堂,抛妻是弃信忘义,会遭人不齿。”
“大公子不想背上骂名,只能把她带回来。”
屋里的秦归晚支起玉线花纹窗牖,院中凉风扑面而来,还夹裹着两个婆子的讥笑声。
“原是如此。怎么会有这种蠢物,逼迫大公子至此,又非要跟来大楚,简直是自讨苦吃。”
“可不是,我活这么大,也没见过这样的蠢货。如今,大公子娶了贺家小姐,等大婚办完,她就知道什么叫后悔莫及了……”
对话戛然而止。
两个婆子互视一眼,各自意味深长地笑了。
贺家是沈老祖母的娘家,贺妙心是沈晏之的表妹。
沈贺两家关系亲密,沈晏之被俘前曾和贺妙心许下口头婚约。
大婚完成后,沈老祖母和贺妙心都不可能容下秦归晚。
秦归晚微微蹙眉,怔了须臾,转身离开了窗边。
身后的青枝听到外面的对话,顿时喘息加快,疾步走上前,伸手去合窗,企图把恼人之话都挡在外面。
“好像谁稀罕来大楚一样!”她轻啐一声。
“都说大楚之人最讲礼义廉耻,依我看,沈家上下个个猪狗不如。”
“主子,当初在咱们东羌,若非你护着沈公子,沈公子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论起来,你不光是沈公子明媒正娶的妻子,还是他的救命恩人。不是他,你不会得罪新大汗,更不会被逼着来大楚。”
“你为了他受了那么多苦,来到这里后,他从不来看你一眼,还对你不管不问。”
“没知会你一句就直接娶了一个狗屁平妻,甚至为了防止你闹事,让人守着不让你出院门,简直猪狗不如……”
她的东羌话说得极快,手脚也麻利,这番话嘟囔完毕,已经利索地关好了窗牖。
回过身发现,秦归晚不知何时站到了铁梨圆角书案前,正左手撩袖,右手执着墨锭慢悠悠研墨。
她未施粉黛,穿着一套白玉色洒花湘裙,外面罩了一件月白绣花对襟长褂,满头黑亮的青丝随意挽起,上面松散地插了一支檀木扁簪,几缕碎发盈盈垂落胸前。
仿若没听到青枝的话,一直淡然地垂首研墨,莹白素手和黑墨在烛火下颜色分明。
安静如一幅仕女画。
青枝的嗓子里如被塞了棉花,骤然堵住了声。
片刻后,走上前,接过墨锭,边研墨,边小心翼翼道:“主子,你没事吧……”
秦归晚铺好笺纸,提毫沾饱了墨汁,写了几个字后,顿住手,抬头看着青枝,眼神平静如秋湖。
“放心,没事。”
在东羌的那四年,为了沈晏之,她在苦海中不断浮沉,所遭之艰辛苦难,已是不可胜数。
陪沈晏之一起下大狱,染上严重风寒,差点病死。
为了帮沈晏之试药,误食毒物,造成心脉和眼睛受损,至今未愈,发作时要靠吃药调理。
因为救沈晏之,从悬崖上掉下来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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