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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宁王的温柔青葛看着这样的宁王,心中微动了下。她从未想过,当昔日这至高无上的主人还能露出这样温柔的面孔。即使是假的,但依然可以轻易让天底下任何女人为之心动。她略定了下心神,淡道:“好。”宁王:“王妃喜欢吃什么茶?”青葛听闻这话,一眼看过去,却见案上有各样茶膏,她在宁王府为暗卫四年,虽从未喝过茶,不过对这茶之道却是略通一二的。她知道,那顾渚紫笋应是朝廷贡茶,是皇帝赏过来的,而寿州黄芽和蕲门团黄都是自己得的,还有其它几样不是太要紧的偏门茶,比如蒙顶石花和夔州香雨等,这都是往日很少用的。她看着这茶,缓慢地道:“我们家往日只用岘前春。”岘前春产自绀梁,夏侯氏便盘踞于绀梁。宁王听此轻笑:“我知道岘前春,听闻夏侯家在茶道上颇有讲究,绀梁岘前春一两值千金。”青葛笑道:“这便有些夸大其词了,只是产量少,只能供自家喝,才被外面以讹传讹。”说着,她望向宁王:“殿下若是喜欢,我嫁妆中倒是有些岘前春,等哪日闲暇时,我亲手煮了茶来,请殿下品鉴。”宁王神情愉悦:“好,不过现在你可以尝尝这几样,都是各地进贡的名茶,看看有你喜欢的吗?”青葛便再次看向案上,都是上等细瓷白罐,那白罐中上面都写了正楷小字,标了名字。宁王便亲自取了茶瓯来,用茶勺各取些许,最后放到青葛面前:“试试?”青葛其实完全不懂品茶,她怎么可能懂得品茶,她一口茶都没喝过。不过平日护卫在宁王身边耳濡目染,多少也知道一些,况且这一段莫经羲也曾让人对她一番恶补,是以她对于那夏侯家嫡小姐的各样嗜好都了如指掌。她再是一窍不通,此时也少不得胡诌一番。当下笑着道:“不如试试这蝉翼吧,我看这早春黄芽,相抱如片甲,嫩薄如蝉翼,配上……那一套茶具吧。”说着,她以手指向一旁多宝架。那多宝架上陈列了数中茶具,每一种茶都可以搭配心仪的茶具。宁王赞赏地看着她:“你确实有些眼力,这蝉翼是散茶中之极品,至于这茶具,白如雪,薄如纸,德华白瓷中贡品,配这蝉翼名茶,倒是相得益彰。”一时他自是命人取来那套茶具,又命茶博士上前,取了蝉翼来煮茶。这么煮着间,宁王兴致不错,和青葛论起茶道,诸如用水,用茶。青葛倒是明白他往日的讲究,用柴的话,那自然是木炭。她便也故作从容地提起“她昔日在夏侯家时的光景”,说起往日只用梅上雪,埋在那窖中,要过三个春秋,才能取出来煮茶吃,还要用最上等的木炭,便是寻常诸如桑槐等的硬柴都不要用。她修长的手指轻剥开那小食,笑着道:“若是用那些硬柴,或者含了油脂的木柴,终究玷污了茶香。”宁王道:“我自然没有王妃的闲情雅致,不过这里用的水,乃是深山清泉水,倒是别有一番滋味。”青葛颇感兴趣:“哦,那倒是可以试试。”************两个人品过茶后,宁王便带着青葛过去看那吹灰之戏。青葛便好奇:“那是什么?”宁王解释道:“这是将葭灰放在律管之中,以此来测定节气,如今新节气至,那葭灰便会自行从相应律管中喷出,市井间也模拟了这测定之法,权做嬉戏。”青葛恍然。恰好这时,有那朝廷送来的春牛,此时正由官府引领着来鞭春,一时便见旗鼓锣吹,那迎春牛在众人的簇拥和吆喝中,披红挂彩,自街上经过,引得一众人等纷纷围观。宁王:“你往日必是不事稼穑不通农务的,想必也不知道这牛,这是春牛,那人手中执掌彩鞭鞭春之意。”青葛颔首,又指着其中一个,随口道:“那人身上文身又是什么意思?”宁王听这话,略有些意外地看向青葛。青葛察觉他目光有异,陡然明白自己说错话了。虽说本朝对那文身刺青并无偏见,有些文人骚客也陆续在身上纹饰鱼龙、飞仙和花卉文字等,但是在那百年门阀世家中,规矩严苛,是绝对不可能允许自家子嗣去纹饰身体的。不光世家子弟不允,便是家中所用仆人也不可能文身,便是万一文了,也绝对不可能露出来给这养在深闺的嫡小姐看。所以她故作无知,张口问起这个,丝毫对那文身不见惊讶,其实是不符合夏侯小姐行事的。说到底,不是那世家小姐,即便是伪装,一些细节也很难伪装出来。她看着他略有些意外的目光,补充说:“这不是文身吗,我听嬷嬷提起过,说时下不光那浮浪子弟,还有些文人墨客,甚至一些达官显贵都开始文身,我以为这就是了。”她这么解释,宁王也就明白了,给她解释道:“这是准备过去画舫施展绝技的锦体浪子。”青葛:“锦体浪子?”她确实没听过这个。宁王颔首:“他们只是些许懂得一些武艺,并不高明,不过耍个花头,倒是能让寻常百姓喝彩。”一时问她:“要去看看吗?”青葛:“可以去看?”宁王抬手,直接挽起她的:“带你去画舫看看。”青葛的视线扫过两手交握处,他的手干净整洁,骨节匀称,右手拇指上的玉韘剔透光润。她点头:“好。”**********在丝竹弦乐中,青葛随同宁王登上了画舫。作为夏侯氏的女儿自然不应该知道,不过青葛却知道。这画舫是当今天子送给宁王的弱冠之礼,香楠木制成,画舫雕栏画栋,精巧绝伦,足足一千料,长约二十余丈,可容纳百人,行走在船上如履平地。宁王带青葛上了画舫,一时自有侍女悉心服侍着,两个人享用着小食,观赏着这湖面风光。却见湖上又有各样小船,有乘船卖羹汤的,卖青碧香酒的,也有卖各样茶果或者新鲜水物的。宁王侧首,问青葛:“你想用些什么?”青葛:“我看着这里诸般小食倒是新鲜,随意来一些吧。”宁王便吩咐一旁侍卫,那侍卫得令,很快去各处小船上购置,不多时,大包小包的,有那新鲜烤螺头,也有各样茶果菜肴,林林总总摆了一桌子。宁王道:“尝尝这个吧,山家三脆。”青葛看过去,却见是用嫩笋、枸杞菜和蘑菇焯熟后,与香熟油、胡椒和盐等拌食。当下略尝了口,果然是鲜嫩,简直犹如春日听雨一般舒爽。两个人这么吃用着,一时又观赏着一旁各样杂耍,却见那些锦体浪子手舞足蹈、上下翻飞,施展一身绝技,倒是惹得围观众人都鼓掌喝彩。宁王见青葛看得专注,道:“你若喜欢,可以让朝中专用的御班过来,在府中给你表演,比外面这些粗鄙杂耍要风雅一些。”青葛听着,自然明白,这宁王一心觉得他那王妃是个饱读诗书的闺阁娇人儿,自然是处处经心照料着,怕她不喜那些粗俗的。他对这夏侯氏王妃倒是用心了的,只可惜,一番心意注定付诸流水了。那夏侯嫡女根本不愿嫁入他的府中和他做夫妻,如今他这一番奉承言语,倒是对她这身份卑微的暗卫说了。若他有朝一日知道了,必是暴怒,且觉得荒谬可笑。不过对于青葛来说,既来之,则安之,她往日来这画舫,哪里可能坐在这里,由这金尊玉贵的王爷陪着自己品茗赏景,如今既得了这福分,享用便是。是以她含着笑,看着远处风景,远处那亭台楼阁、茅屋村舍以及水磨长桥,全都溶在隐隐的水绿之中,清新怡人。她笑着道:“殿下说笑了,那宫廷之戏自然精致,不过看这市井间的杂耍也别有一番趣味,甚至比宫廷之戏更多几分烟火气吧?”宁王略靠在那圈椅上,两手惬意地放在扶手上,笑着道:“王妃所言甚是。”他墨黑的眸子望着青葛:“我早几年就曾听人提起王妃的才名,只以为王妃应是曲高和寡,不曾想如今深谈,方知王妃竟是能品得清音雅乐,也能享这俗世之趣。”青葛:“我听闻殿下七岁时便曾经游历四方,走遍天下三十二州府,若论起知民趣,懂世情,这天下世家子弟王公贵族,只怕是无人能出殿下之右。”宁王便低低笑出声,笑声清越:“王妃,你我既是夫妇,何必如此见外,倒是不必在这里互相吹捧夸赞。”青葛也笑了:“殿下所言极是,不过妾身也是有感而发罢了。”这么说话间,却见那边锣鼓齐鸣,有许多人都身着锦衣,浩浩荡荡地扛着树苗,那树苗上都扎了红色布带,后面又有人用鞭杆挑了花篮,鲜艳惹眼,热闹非凡。宁王见青葛看那边,便给她解释道:“这是要栽种树木了。”青葛想着这是禹宁的风俗,便故作茫然:“栽种树木?”宁王解释道:“孤是十年前被封在禹宁,不过在更早之前,孤也曾到过此处,当时说起此地荒芜,不见绿色,便曾和兄长提起,认为此地应该鼓励栽种树木,又因为这里原本就有中和节栽树许愿的传统,所以便下令从中和节始,每家都要栽桑枣二十株,这个政令下达后,植树之风年盛一年,官府为了鼓励,也会在中和节这日锣鼓庆祝。”关于这段过往,青葛自然清楚,她比谁都清楚,不过她没想到有一日会听宁王提起这个。其实十几年前,这里荒芜苍败,经过这十年的苦心经营,才有了如今春来新绿遍城隅的勃勃生机。此时她望着远处敲锣打鼓的人群,道:“听起来很有意思。”宁王颔首:“是,所以每年中和节,孤有时间便会抽工夫过来看看,孟春之月,盛德在木,看着这些,孤会觉得,一切都指日可待。”青葛抿唇轻笑:“刚才殿下说,中和节有栽树许愿的风俗?”宁王:“是,掘坑许愿,栽树纳福,当地的百姓都信这些。”青葛知道宁王不信,不过她却觉得很有意思。她便问道:“我可以试试吗?我也想栽一棵树。”宁王有些意外地看向青葛,却见她漆黑的眸底有着期盼之意。他颔首道:“可以,走吧,孤陪你过去看看。”当下二人下了自舷梯下了画舫,登上了堤岸,却见这边有庙宇,也有香火,更有那施舍福粥的大户人家,以及官府的义粥,凡是经过的,都可以排队领得福粥一份。福粥是用各样杂色米熬制而成,看着倒是颇为美味。青葛提议道:“我想尝尝。”宁王:“好。”他答应得痛快,于是两个人便过去领,因并没有让侍卫随行,只能自己排在那里等着按次序领粥。好在他今日衣着虽然华美,但这中和节出行的各样身份都有,是以虽然有人好奇地看,但并没有人认出他。总算排队到他们时,对方给了两碗福粥,两个人端着碗走到一亭台处。四周围大家都是就地端着碗吃,青葛也学着他们,好奇地品了一口,道:“还挺香的。”宁王看着她那品尝人间烟火的样子,笑得颇有些兴味。他并没喝那碗福粥,恰好旁边一小童,正眼巴巴看着他手中那碗粥。他径自招呼那小童,给了对方。那小童捧过来福粥,喜出望外,感恩戴德。青葛知道他是不屑吃的,如今陪她一起排队,也不过是为了兑现诺言,或者说为了拉拢夏侯氏而不得不做出的让步罢了。不过青葛却吃得有滋有味,吃完后,还特意舔了舔碗沿。夏侯家的端庄仪态和讲究,装也能装出来,不过总是那么端着挺没意思的。反正她现在扮演这王妃已经如鱼得水,看起来宁王也没怀疑她的意思。至于被叶闵识破的风险,事实就是她装得再优雅高贵,回头叶闵见到,该识破的还是能识破,既如此,她自然选择让自己过得舒坦一些。宁王望着青葛喝粥的样子:“这么好喝吗?”青葛擦拭过唇后,看过去,宁王的眼神中充满了礼貌的克制和隐忍。显然,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王妃。他只是在忍。他竟然在忍!看着这么一个素来我行我素的男人竟然在忍耐,那个感觉真是畅快。青葛简直更想欺负他了。于是她故意笑着道:“我觉得味道不错,太可惜了,殿下竟然没吃。”宁王挑眉,不置可否。青葛故意道:“真不尝尝?也许殿下晚上会睡不着,之后突然坐起来,懊恼地想,早知道孤便尝尝了,看看到底好不好吃。”宁王看着她那分明顽皮的样子,眉骨微抬间,轻笑。他只是道:“走,陪你去种桑树,祈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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