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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一咬着珍宝珠拉了他一下,说:“不用去。”梁诚停住了,他望着前面商铺发了会呆,回头对甘一说:“我是很想替我老豆报仇。但我不想害死人。”甘一把糖从嘴里抽出来,看着他。梁诚说:“这几年我卧底在龙天这边,不是没机会杀了他,但我不想那么做。阿婆收养我之后,带我去她那边吃饭,一开始我不肯吃饭,也不肯睡觉,终日坐在床边发呆。她跟我说,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只能朝前走。我那时不明白,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老母会病死,我老豆会被乱刀砍死。我生活下去还会有什么意义。她给我买了一杯草莓冻奶茶,和我说,如果阿诚觉得太难过,就喝点甜的。但是奶茶喝完就要开心一点。因为阿婆买不起杂志足足报道了两周多。”甘一看着他,说:“看到过,但是是后来,我学会用计算机上网之后。”甘一笑了一声,说:“我没有我老母的什么彩色底片,她烧光了和我老豆有关的合照。那个是我唯一一张我老母的照片,是不是很讽刺?”甘一笑了一会儿不笑了。他那么喜欢吃糖,可能也是想抵抗一点难过。他被李国栋带走,坐偷渡船到希腊登岸的时候,生了一场痢疾几乎死掉。他在生死之间,好像看到了老母笑盈盈地看着他,朝他伸出一只手。对别人来说,那是躺在市中心主街边一条小巷道里被汽车碾过数次惨死的无名女人。那具尸体,甚至拼不出一个完整的头尾了。第二天清早,扫街的清洁工发现尸体的时候,吓晕过去,她醒来大哭着吐光了刚吃下去的早餐,然后报了警。甘一十一岁那年,在社区小学上学,有一节公民课是教大家用计算机。他在搜索框里敲下老母的名字,然后看到了那张照片。他开始拒绝说话。李国栋带他去接受儿童心理治疗,甘一望着诊疗室柔软的坐垫和玩具,想起那间破公屋里,他老母用剩下的布料给他缝过一个小狗布偶。梁诚转头抱住了甘一。他们抱拥着靠在街沿边。家明忽然大喊了一声:“小心!”梁诚几乎是下意识地推开了甘一。一辆福特车直直地朝他撞过来,梁诚认出了驾驶位上的人,陈少飞。“是cib署长陈少飞。”龙天还抱哄着他老母,轻声说:“我们几个早都和他达成了协议,只要卫斯理倒台,我们可以黑白通吃。这些年,他假意安插梁诚在我身边,实则是用最保险的手段借梁诚传递消息。我能把产业做到那么大但是警署方面抓不住把柄,都是这个缘故。”梁诚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玫瑰。那种奇妙的联想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他觉得是太痛苦了,真的应该再喝一杯奶茶。甘一掏出枪打掉车胎,车胎漏气转向的时候还是擦到了梁诚。他被重重甩到了墙上。甘一扑到梁诚身边,梁诚已经昏过去。甘一大叫:“救护车!大熊叫救护车!”陈少飞甩开车门,拿枪抵住了甘一的头:“那么像。真的太像了,我一开始怎么没认出来。”甘一的视线慢慢从梁诚脸上抬起来,他像看一块生肉一样看着陈少飞,陈少飞想再开口说话的时候,甘一突然暴起,抽出梁诚的军刀插向陈少飞的颈动脉。血溅得到处都是,真的像玫瑰花瓣。陈少飞跪在了地上,甘一拔出刀,拿手帕抵住了血孔。他朝坐在大熊车里的美美叫道:“过来做事!”
美美跳下车,甩着高跟小跑过来。甘一说:“要他活着,生不如死。”龙天疲惫地推着老母下楼了。邦仔的手下戒备得拦在楼下。龙天抬头看到甘一沾着血污、暴戾地脸,愣在了原地。救护车载走梁诚,家明和阿珍跟着去了。甘一走到龙天面前,说:“龙哥,现在有没有觉得我有点眼熟?”龙天不响。甘一笑了声,说:“接下来,你要不自首,说出一切。要不我们就继续斗,怎么样?”龙天低头看着自己的老母,说:“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带你回家,老母。”已经第三天了,梁诚还未醒过来。甘一趴在床边,像只小狗一样看着梁诚。医生说他伤得不重,现在只能是自己的意识不肯醒过来。家明带了便当过来给甘一,搁在床头柜上又出去了。甘一去抓梁诚的手,那只手上有练习枪支练出的老茧,还有打架火并骨折后肿胀的痕迹。22岁的梁诚,第一次被带到龙天面前,他穿一件牛仔夹克,头发理成了寸头,脑后刚得了一条伤疤。他假意和龙天的下属起冲突,一人打翻了五个人。他嘴角流着血,被带到龙天面前。龙天很赏识他,叫他跟过他一段时间。梁诚无聊的时候,会坐在旧唐楼的天台画画。顶楼那户人家的女儿苏丽珍安静地坐在他边上,递给他一颗橙子。梁诚的画永远在画一个短发,穿碎花连衣裙的女人。苏丽珍问他是不是他的心上人。梁诚不回答,他叼只烟,画完一幅就换一张白纸。那晚梁诚下楼,苏丽珍在昏暗的楼梯口等他,跌进了他的怀里。梁诚感觉怀里有小动物温湿的喘息,他说:“有点晚了,你早点休息。”他推开苏丽珍顾自己下楼了。梁诚后来知道,西班牙语里“橙子”被用来寓作另一半。他知道苏丽珍中意他,但是他不能随便给别人承诺。他记起他跟陈少飞坐在宝石山山顶,望着山下霓虹闪烁的城市雨林,这里是香港,再过去可以是深圳,世界那么得大,好像他被困在了小小一角。陈少飞拍拍他的肩头,说:“你老豆一开始要给你取名梁城,是想你长大保护我城。所以,不要沉在底下,要探出头呼吸,要活着,替你老豆报仇。”梁诚睁开了眼睛。他的视线恍惚了一阵,终于定在头顶的日光灯管上,太刺眼了,他又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他看到甘一的脸挡在上方,梁诚试着抬起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脸颊。甘一俯下身,抱住了梁诚。他捂在被子上,声音不清不楚地说:“已经快一周了,我差点去找西贡的神婆过来做法。”梁诚盯着天花板发呆,一直没有说话。甘一抬头看着他说:“不会人清醒了,语言中枢又没清醒吧。”梁诚不响,过了片刻说:“我想去看看阿婆了。”那天,梁诚在养老院坐了一整个下午。甘一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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