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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确实是杨诚,原来的杨家家主。
向来是乐呵呵的中年男人,此刻双目紧闭被倒吊在屋子正中。脸上五官都似乎挪了位置,一片血肉模糊,几乎要看不出人样。
污浊的血液顺着他惨不忍睹的脸一滴滴往下落,“哒”一声,在地上汇聚成小小的、辨不出颜色的一滩。
因为是倒吊着,他隔一会儿如死鱼打挺一般轻轻一颤,活着也像死了,看起来极其可怕。
见到这渗人的一幕,苏怀月立即受惊般挪开了目光。
杨诚公开《绿石纪闻》害她跟着被牵连入狱,她在诏狱里的时候当然也心怀怨怼,但现在直面杨诚这般惨状,她委实也是情绪复杂。
她还记得新帝攻入上京那一年,整个上京城血流如注。无数战死的士兵以及王公贵臣的尸体沿着护城河漂浮而下,几乎将河道阻塞。
她跟着父亲回了太湖,梦中仍旧是那无尽的血光,成日里夜不安枕。
而父亲一门心思放在《绿石纪闻》之上,压根没注意到她的惊惶,很快就决心出门游历,将她独自一人撇下。
却是杨家人,陪她度过了那一段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光。
那时是冬日,临近除夕,杨夫人拉着她的手给她换上喜庆的冬装,杨诚则抱着三两岁的九娘,打趣她:“哎呀,我家的九娘倘或将来能得苏姐姐半分模样,便当真是谢天谢地了,是不是呀,九娘?”
她在这和善的奉承下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接过九娘在怀里:“九娘眉眼像夫人,本就是个美人胚子了,可不能听爹爹的馊主意乱长长歪了。”
杨诚哈哈大笑,转去后厨端来热腾腾的汤锅,一张圆脸盘被灶火熏得红热,招呼她:“苏小娘子,只把杨叔家当作是在自己家里,千万别客气。”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她忍不住想,就算现在没有爹爹陪在身侧,同杨家人团聚一堂,好像也还不错。
再往后正月十五、二月二、三月三…杨家过节也好,出门踏青也好,总不会忘记带着她一道散心。杨叔高兴起来就哈哈大笑,笑得红光满面,令她也跟着觉得开怀。
而如今,杨诚仍旧是“红光”满面,却是这般光景…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
崔妄正想问问宋白砚找他何事,苏怀月先开口问道:“杨家其他人呢?”
崔妄本不想回答她问题,但拿不准宋白砚今日为何而来。这宋白砚虽是个秘书省丞,却又有天子赐下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之衔,有参与政事堂议事的权力,往后前途不可限量。
便看在宋白砚面上答道:“都在大牢里关着呢,等全都审完再凭国法定夺罢。”
国法定夺?
谋逆之罪,那定然都是杀头了。
苏怀月看着屋子正中吊着的男人,不由打了个寒战。
但她也只能是打个寒战而已了。
一个人但凡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想来都是对其后果深思熟虑过的。苏怀月作为曾被权衡过的“后果”之一,对如今的局面亦无能为力。
崔妄又拱了拱手:“两位来此有何贵干?此处腥晦,恐污了二位耳鼻,倘若不是什么要紧事,晚些崔某去拜会宋丞亦可。”
宋白砚道:“不劳烦崔郎中了。只是我这学生想来看看究竟是何人陷害于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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