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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起乐自嘲般叹道:“年岁愈老,愈发多愁善感起来了。”“叔祖父,您是真正桃李满天下,可您的学生们并非栽在后院那些有根无腿的桃李树木,可让您时时修剪枝桠、施肥除虫,有少数意志不坚的,经不住别处阴风邪雨,便难免长歪了,又怎么能怪到十数年前培养他们成材的育苗人身上。”闻灼往杯子里添了些茶水,温言宽慰,“您若是为着这事劳神伤身、自疑不安,倒让那些真正践行了您教诲的学生如何自处,我们这些晚辈更要心疼愧疚了。”看来闻灼察言观色、揣摩人心的功夫着实长进了许多,能把自己的心绪感慨猜个八九不离十。老先生忍不住伸手在闻灼额前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你这小鬼头,说起劝哄人的话来也这样头头是道。”闻灼笑地乖巧,“我可还有许多这样的话,都是肺腑之言,您还要听么?”“不必不必,”老先生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面上愁容散开,显出些平日的从容轻松,见时辰已近正午,便问道,“可要在这里用午饭?”闻灼点头,“族学的饭菜许久没吃过了,当然要趁此机会再尝一尝。叔祖父,我再邀一人来好不好?”一刻钟后,严恪进到宗祠后院,在老先生面前站定,毕恭毕敬地弯腰作揖,“晚辈严恪,冒昧来访,请先生莫怪。”“我记得你,小灼结课那年来滁州接他回京的少年人。”老先生抚着髯须,点头道,“都长大了。”闻老先生对除八段锦之外的功夫知之甚少,自然不可能与严恪这样的江湖人士谈论武学刀法,好在严恪这些年行山踏水,又有写游记的习惯,聊起所到之处的诸多见闻,老先生也很是感兴趣。三张食盘端上来,里面俱是三碟清淡素菜,一盅浓郁骨汤,碗里适量的白米饭。闻灼看着自己面前的食盘,笑叹道:“真是一如当年。”闻家族学三餐皆有规制,菜色从来就是如此,鲜有变化。闻灼六岁来此开蒙学习,与其他学生一样吃住都在族学,他年纪小,却从不挑食,极其懂事乖巧。想起当年的情形,老先生笑了笑,擦净手,执起木筷,“用饭吧。”闻灼盯着那碟清炒莴苣片,犹豫片刻,还是端起碟子递到了严恪手边。他一直不喜莴苣,从前为了不浪费还能忍着咽下去,此时有严恪坐在身边,没了这个顾虑,他当然是不想再勉强吃不喜欢的食物。严恪很自然地接过来,放到自己的食盘里。“……”老先生默默低头,只装作不曾看见。食不言,三人安静地吃完了这顿饭。又略歇了会儿,他们向老先生拜别,从宗祠出来,天色尚早,闻灼想起要挑些礼物带给自家姐姐,便同严恪一起到滁州城东西街市去。杂货铺子里,严恪握着一个用鲜艳颜色绘了红鲤鱼的小巧拨浪鼓,一摇便发出咚咚的声响。他又拿起一顶漂亮的圆耳虎头帽,用胳膊肘碰了碰闻灼,“这个怎么样?”闻灼眼也不抬,“姐姐用不上。”“唔,不是要送给将出世的小外甥?”严恪也是在夔州时听他说起才知道,闻家姐姐已怀胎近六个月了,中宫皇后有孕是大喜事,本应朝野同庆,不过这是帝后来之不易的去到城西巷子尾的小院,郑掖夫妇都在家,两人向郑老先生和夫人问好,表明了来意。原是闻灼的主意,自家姐姐幼时在滁州生活,后来迁到京城,已有多年未曾再回滁州,他无法把故乡山水搬到姐姐面前,便想到请郑掖挥毫将滁州风景入画,带回去送给姐姐。郑掖爽快地答应,可以入画的景致颇多,便择了两个出来,一是闻家宅院所在的宽街巷口,另一是城外的白柳长堤,又约定了交画的时日,届时闻灼让人取了直接送到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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