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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她补上一句:“伴生枝而已,没了可以再选,不过荒废个百年时光。你若是活下来,却是隐患无穷。”“何况……你先前不是最不屑天命吗?如今像一条狗一样的活着,你竟也能忍得下去?便让我送你上路,于你于他,皆算是一桩好事。”听她此言,我只觉眼前幻象频生,过往景象一幕幕走马观花般地在我眼前掠过。看得久了,才发现无论是哪件事,皆挑不起我一丝一毫的情感。我默默想了许久,终于惶然垂首,发觉这数千年来,我竟真的活得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有快乐之事吗?没有。有悲痛之事吗?亦没有。想来她说的对,却也不对。我眼下这样活着,甚至还不如一条狗。我既已是如此,何必还困住云杪不放?他与我不同,他是天命所归,理应早日飞升,而不是留在冠神族与我成婚,蹉跎岁月。他对我太好,若是要还债,也是我还给他才是。我不再反抗,轻声道:“你杀了我吧。”123神木无心,因此寻常刀剑,伤不了我分毫。若真要求死,唯有火刑一途。她直起身,从袖中取出火种,置于手心,轻轻吹气,那簇火苗便灿然而落,及至地面时,化作烈焰火海,滚滚硝烟而起,竟将我眼角沁出了几滴泪。我环膝而坐,静待死期。耳边混杂着传来极轻微的喃喃低语,随后携着这愈演愈烈的火势,从四面八方翻涌而来,令我逃无可逃、避无可避。——您不是说,天命终可违吗?——为什么族人都死了,我们也被困在火里,永远都出不去了?——好疼。——王,我们好疼啊。我战栗不已,只能闭上眼,紧捂住耳朵,将头埋入臂弯。这些声音却仍是阴魂不散、无孔不入。“别说了。”我乞求道,“求求你们别说了。”“为何不敢睁开眼睛,看看我们呢?”睁开吧……睁开吧……我将眼睛闭得更紧,却被无形外力揪起头发、撑开眼皮,被迫将周围的一切尽数收入眼底。那是数排被火烧得焦黑的身体,或是断条腿、或是缺条胳膊,却无一例外地,顶着已不成形状的五官,冲我张开嘴,露出其中干干净净的口腔。没有舌头?他们没有舌头。我惊得用手撑地,身子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好疼啊。”他们木然开合着双唇,发出的声音凄婉哀绝,“真的好疼啊。”我惶然而顾,眼前景象被白烟晕开,显出雾蒙蒙的色调,最后越来越黑、越来越黑。就当我要陷入沉寂黑暗时,旁侧忽然冉冉升起一簇明火,随后接二连三地,在我眼前燃起一排明烛,指出通向前方的路。“别怕。”那个声音说,“我带你走。”124醒来的时候,有人正趴在我手边,看样子是已经睡了过去。我想起那些火中焦尸、凄厉问语,仍觉余悸未消,睁着眼发了会呆,才缓过神,想将手抽回来。那人却是浅眠,登时醒转,抬起脸,露出眼下两道清晰水痕,哑声道:“哥哥,你终于醒了。”她头上已没有那流云簪,腕间也是光洁一片,被水浸润的眼睛清凌透彻,担忧地注视着我。这才是阿笙。我如释重负:“你没事就好。”闻言,阿笙眼眶又红了起来,语无伦次道:“究竟是谁伤你?你伤得好重,我好怕你醒不过来。但云杪哥哥说,你会没事的,也是他救了你。”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头,问道:“云杪现在在何处?”提及云杪,阿笙神色变得有些古怪,支支吾吾着说:“他……他要静养几天,现在应该在府上罢。”我颔首,示意她将我扶起身,随后下床寻了件外衣披上。阿笙不停地劝我再躺几日,我并未与她多言,只说有要事与云杪相商,一刻都不可再耽误。她见我神情严肃,也不再勉强。推门出去的时候,我才发现天气已然入了冬。阿笙伸手探了探温,见我衣着单薄,执意让我披件毛领斗篷再走。我拗不过,也只能依了她。去云杪府邸的路,以往我走着总嫌太长,今日却莫名觉得有些短,好像只是一眨眼,便就到了。我在他门前沉默地站了会,才抬起手,做了个叩门的动作,却迟迟不落,神情稍微恍惚了片刻——当然,也仅是一瞬。轻阖上眼,再睁开时,我已恢复面无波澜的模样。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门,沉声道:“云杪,是我。”那窗棂纸先前还透着明光,却在我声音落下之际,倏忽熄灭了,只传来一声:“少箨,我今日不方便见你。你先回去,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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