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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那个疯男人背后跟来几个穿着便服,手持警察证,面容严肃的人,心里立刻明白了几分,一边在心里骂自己今天的坏运气,一边满脸堆笑着说几句场面话。最前头的那个男人双目赤红,像只困兽一样,抓着她的衣服,问照片上的男人在哪里。她慌慌张张地装模做样地在电脑上不停地点,生怕慢一秒,那个男人就要把她活吞下去了。“3……309号房……”她哆哆嗦嗦地拿出钥匙。在这里住宿的客人大多不是什么正经人,来这里开房干的什么勾当她都一清二楚,她上头又有人罩着很少出事,所以客人一般都不需要出示身份证登记。照理说她是记不得哪个人在哪间房的,但是照片上的那个男人她还是有点印象的。她开店也有十来年了,每到深夜,总有好些头秃肚大满脸褶子的中年油腻男人搂着夜场女郎跌跌撞撞地要开房。而前两天晚上却冷不防进来一个俊秀的年轻人,还是单身一人,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个好看的男人没有理会她探寻的打量,眼神恍惚,付钱的时候那只瘦得过分的手一直在神经质地发抖。在这种地方开店,奇怪的客人她也见得不少,却没有一个人像那位年轻人一样,让她有种极度不舒服的感觉。那个男人在楼上待了两天,她都没见他下来过。直到今晚,男人终于下楼,裹着着空荡荡的黑色衣服,在她面前轻飘飘地走过,像只幽灵孤魂一样没入稠浓夜色里。陈越一把夺过钥匙,猛冲上楼梯,全身的崩腾发烫的血液在看到三楼走廊尽头那扇半开着的,用墨笔写着309的,插着钥匙的房门时一下子都冷了下来。他喘着粗气走过去,轻轻一推,房间里面空无一人,只有角落里立着一个行李箱。陈越脚一软,几乎栽倒在地。同行的三个警察随即也到了,本着职业素养把整个房间都搜寻了一遍。有个警察留意到床单上有一些狰狞的皱褶,粗糙的涤棉摸上去还有些残留的汗迹,许是被一只大汗淋漓的手用力抓拧过。他们又把莫冬的行李箱打开,期待能发现什么遗留的线索。令人失望的是,里面只有一些衣物,电脑,留学成绩单和零零杂杂的文件,并没有留下什么小纸条,甚至是遗书。根据旅店的老板娘的口供,那个男人在2个小时前就离开了,正是莫冬给陈越发邮件的时刻。309的钥匙就插在门上,行李就大喇喇地扔在房间里,如果不是粗心大意而是故意为之的话,那只能有一个可能,就是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打算回来了。陈越挨着墙坐在地上,双膝支着,头无力地深深埋在臂膀间。一个警察在他旁边蹲下,拍了拍他的肩,沉吟半晌才说:“你的朋友……之前有没有过……轻生的念头或举动?”陈越没有抬起头,声音从底下传上来:“有。”一切希望都破灭后,他突然恨起自己来。他恨不得杀了自己。他痛恨死了在飞机上对莫冬避之如蛇的自己,痛恨死了过去两天对莫冬不闻不问的自己。莫冬只不过对他抱有一点点超出友谊范围内的私情,用得着这么战战兢兢大惊小怪的吗?而且……而且自己又不是不可以……如果,如果自己那时但凡表示出一点点理解,没有一个人回家,也不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莫冬喜欢他,他为什么就不能和他试试呢?他宁愿和莫冬扮演一对貌合神离的情侣,即使最后两人既做不成情人也做不回朋友,渐行渐远甚至沦为陌生人,也好过现在生死相隔。警察听见他的回答,神情凝重,继续问道:“他第一次是怎么自杀的?”陈越好不容易才从绝望的自责中找到自己的虚弱的声音:“在……河边,他投河……”说到这里,脑子里突然有一根无形的线在一瞬间拉紧了。他猛地抬头看向警察,对方的眼神也盯着他,微微点了点头。凌晨三点半,一辆响着尖锐的警笛声的警车在快速飞驰在几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明知道希望渺茫得几近于无,但他还是奢望着乞盼着。那条河岸线很长,又正值深夜,路灯昏昏沉沉,视线只能延伸到十几米外。他看不到人影,也不敢去想那个令人无望的可能,堵着一口气,在长长的河岸边奋力地跑起来,边跑边撕心裂肺地喊着:“莫冬!莫冬!你出来!”跑过一盏又一盏沉默的路灯,夜风在耳边悲鸣,他觉得自己跑了很远很远,远到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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