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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各一爱,自己高兴便是。”叶逢君咬了一口甜饼,称赞道,“好吃。”“是小宝煎的。”朱大娘一说起儿子,脸上便笑成了一朵花,“家里大小事都是他操持的。他也喜欢折纸,咱娘儿俩经常一起琢磨,你看那边那套小桌子小椅子,就是他跟我琢磨了一整天才折出来的。”她指着对面柜子上摆着的一套红纸折的家具,笑得特别开心。“很精致啊。”叶逢君称赞道。“跟叶老板的手艺比差远啦。”朱小宝插嘴道。叶逢君笑笑,又问朱大娘:“移居蜀中还习惯么?”“习惯习惯。”朱大娘连连点头,“不瞒叶老板说,我那早亡的夫君就出生于蜀地,少年时随家人迁往洛阳。婚后我常听他回忆青城之幽,峨眉之秀,他曾说有生之年怎么也要回来看看,可惜啊,他没能回来。”“你替我爹回来了,也不错呢。”朱小宝笑道,说罢,他走进厨房,端了碗药出来,“喝药吧。”“人老了,就不中用了。”朱大娘叹口气,接过药碗,突然想起什么,问朱小宝,“郑老太都好些日子没来找过我们了吧?”“好像是。”朱小宝算了算,“上次她来找你怕是个把月前了。”“瞧我这记性,这些日子越发不记事了。”朱大娘有些担心,“你寻个时间去看看,她那身子骨还不如我哪。也不知是不是她儿子把她接回去了。”“嗯,我一会儿就去。你先喝药。”朱小宝又拿出个糖块放到她手里,“喝完了吃块糖,这药太难喝了。”“好。咦,怎么缺了一块?你又偷吃啦?”“嘿嘿……”从头到尾,母子间的交流温暖而平静,他们的家确实不宽裕,吃穿用度都是寻常之极,但是,看上去并不缺什么。朱小宝留叶逢君吃午饭,他没有拒绝。饭后,朱大娘又坐到窗前折她的小玩意儿,朱小宝领着叶逢君去后院看他喂鸡。十几只鸡在一圈篱笆里走来走去,大大小小,精神抖擞。“让我猜猜你把漱金鸟藏哪儿了。”叶逢君看着鸡窝,“那里?”“反正是旁人找不到的地方。”朱小宝有些得意,“我以后会告诉你的。”叶逢君打了他后脑勺一下:“装神弄鬼!”朱小宝憨笑,洒了一把谷壳出去。“你有漱金鸟在手,日子可以过得更好些。”叶逢君四下环顾,实在是很一般的宅子,勉强遮风挡雨罢了。“这就很好了。”朱小宝喜滋滋地看着他养的鸡,“居有定所,还有鸡蛋鸡肉吃。”他顿了顿,“最重要的是,我们母子说说笑笑,平平安安。”叶逢君沉默片刻,又道:“没想过博取功名,娶妻生子?”“功名?我都没看过几本书……再说吧。至于娶妻,也得有姑娘看上我才行啊,哈哈。”朱小宝不好意思地说。叶逢君不知道该说他不思进取还是说他知足常乐了,又随口问道:“郑老太是谁?”“算是我娘的朋友吧。以前她俩会一起去买菜散步聊天,我娘还教她折纸。她儿子在城南开成衣店的,不知怎的她没有跟他们住一起,独居在邻街的小宅子里。她常夸她儿子本事,儿媳孝顺,孙儿可爱,可我从没见过他们去探望过她,无非是遣人送些衣物吃食。记得有一年除夕,我去帮她大扫除,她高兴地跟我说儿子一家要来看她,她张罗了一桌子菜,结果热了又凉,凉了又热,直到天黑她还是一个人。我让她跟我回家,她不肯,说再等等。”朱小宝叹气,“吃顿年饭罢了,有那么难吗?”“是难是易,端看有心无心罢了。”叶逢君揶揄道,“蠢笨如你,也能学到我两三成本事,可见是有心的。”朱小宝高兴地回过头:“这是夸我么?”“算吧。”“阿弥陀佛,我不求夸奖,只求以后你不要再打我就是了。”“看心情。”“……”漱金7秋去冬来,在今年第一场冬雨落下来时,朱小宝一身疲惫地走进了元宝堂。这次,他不是来学折纸,而是买香蜡纸钱。朱大娘病逝。叶逢君挑了最好的纸扎与香烛,没有收他的钱。朱大娘下葬那天,叶逢君也去了。冷清清的坟前,朱小宝披麻戴孝跪在火盆前,把一件件折纸放进去,表情很平静,有时不知想起了什么,还会微笑一下。叶逢君站在他对面,还没开口,朱小宝忽然说:“这是最让我满意的一次告别。”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叶逢君没吭声。“我上次跟人告别,是在皇宫里。”火光在朱小宝清亮的眸子里跳跃,“那是帝国覆灭前的晚上,她们忙着争抢用辟寒金打造的金饰,仿佛谁抢得多,谁就能活下去。我远远地看着她们,连告别的心情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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