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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仲辅拿手肘怼怼他:“月止,你怎又发呆了。”罗月止这才从臆想中回神。所幸这里人群密集,又有人大声说着话,那姿容极其出众的上宾并未察觉他不太尊敬的目光。他便不再胡思乱想,认真去听学子们说话。历朝历代的故事汇总一遍,能得出这样一个颠扑不破的结论,那便是自古武人爱动手,文人爱动嘴。文人聚得多了,便是要说话。他们此时说是清谈,其实是在辩论,罗月止听了半天,才闹明白这辩题。按白话来讲大抵是这样的:人民获得温饱以上的金钱,会推动道德,还是逐渐失去道德。诸学子分为两派,各有一名能辩者脱颖而出,正在针锋相对。一者身着青衫,认为人民获得温饱以上的金钱,就是会推动道德。《管子·牧民》有言,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挣扎与生死的人,为了一碗剩饭残羹,甚至不惜与路边的野狗抢食。他们形如野兽,填饱肚子尚且不及,自然没有时间接受教育,所以才会道德败坏。而温饱之后,人们生活游刃有余,日有闲暇,就回去读书,读到经书上的至理名言,自然会提高道德。一者身着褐衫,对他的理论大加否定。他认为,青衫学子引用之语出自春秋,管子亦非当世之人,他说的话便不再适用。如今世道已变,商贾大行其道,他们贪图享乐,不遵礼制,放纵欲求,追求利益而永远不知满足。《八大人觉经》有言:多欲为苦,生死疲劳。而民众看商人生活富足,便随之起贪欲,也想要过骄奢淫逸的生活,便会损毁道德。夫妻之间,因为金钱利益而勾心斗角,父子兄弟,因田亩之争而大动干戈。这些都是贪欲作祟,有何道德可言?二者争执不下,都觉得自己最有道理。罗月止站在王仲辅身边,听得津津有味。却不想人群之中,前几日在银桥茶铺中被罗月止当场打脸的青黑学生竟然也在。他看到人群中的罗月止,愤恨之心一涌而上,竟高声喝道:“这不是在太学边上贩书卖册的罗斯喜吗!今天是学生们的聚会,你一个商贾之子,哪里来的名帖混进来!”众人听他这样说,视线都汇聚在了罗月止身上。罗月止最不爱听人家叫他这大名,登时太阳穴跳了跳。“月止是我邀请来的。”未等罗月止说话,王仲辅便回道,“有谁规定需在太学读书,才可以来金明池集会?是名帖上有写,还是官家施了律法?月止虽为贾子,但少有才名,博学多识,自可以来与学生们宴饮聚会。孙仲矩,你之前背后污人,信口雌黄,被月止当众点破,这才对他心怀怨愤,如今又来以公报私,是想再丢一回脸面吗?”罗月止憋半天才忍得住笑,刚生起来的气尽数散去。心说仲辅辩才见长,三言两语怼回去,便叫人心头畅快极了。他们二人都没把那青黑学子放在眼里,一众学生自也知道他乌糟的名声,同样没把他当回事。可他气愤不过,便又发难道:“笑话,你说他博学多识,他便是了?他一个白字状元,之前殿前失仪、落第发疯,谁人不知?二位同窗的珠玉之词,方才这厮也偷听来不少吧,便叫他借此题,发表见解来听听,看他能说得出什么东西来。若说不出,便并无真才实学。你口出妄语,便得与这鄙陋的商家子一同离开!”“又来?”罗月止喃喃。“月止行不行?”王仲辅犹豫,“我可代你……”“之前行,此次亦行。”罗月止却不慌张,自顾上前,“仲辅莫慌。且看我给仲辅争气。”站定之后,他先作揖,见过青衫褐衫二位学子,后迎着赵宗楠的目光,也向他一拜,除此之外并没有额外说什么。“我旁听多时,闻二位之语,皆深以为然,顿觉耳清目明。然确又一小事,二位君子在争辩之中,并未给月止解惑。”众人疑惑,叫他解释。罗月止微微低头。这一身素净新衣裳穿得真是恰逢其时,在这样紧迫的时候,依旧能显得他人畜无害,并不似孙仲矩说的那样,是个见钱眼开的贾人。“二位君子请细察,相持之前,彼此可有探讨过道德二字的定义?既要公开议题,则定义犹如树木之根,活水之源,若这件事没有共识,争论不免如同抱枝拾叶,忽略其根本矣。”他再次拱手。“这位青衫的君子认为,读到经书上的至理名言,民众自然会提高道德,他所言之道德,在书籍经典之中;而这位褐衫的君子认为,张扬欲望是失德,抑制欲望则是有德,他所言之道德,在伽蓝法寺之中。对道德的定义不同,自然导致二位观点不同,久争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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