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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约是个不太美妙的下雨天。
春潮涌动,那绿仿佛成了荫的海波涛汹涌,柔波荡荡。万物蜗居在暮春的影子里苟且,雨丝是发黏的蛛网,将人团团网入,晶莹如线,从万米高空坠下,旋舞不止。
覆了厚厚一层尘膜的玻璃窗劈啪作响。
纪兰因走进书店,直奔二楼的文学区书架。
每隔几天来,都会碰上年迈的店主和她打招呼问好,纪兰因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微笑,雨衣下的全身肌肉绷紧到发酸、发苦。
摘下雨衣兜帽,纪兰因伸手去够书架顶端的诗集。她没穿短靴,发育过迟的身体有些矮,总是刚好差一点碰到。
就在这时,指尖在精装硬壳上摸到了某种坚硬的东西,纪兰因试探着动了动,皱着眉换了位置。
过一阵子,就总能看见其他人眼中不存在的事物,往往他们会与现实别无二致,等待着她去和它们交互,然后收获其他人半是恐惧半是嘲笑的眼神。在她不能确定那就是幻觉的时候,装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什么都不去做,是最好的处理措施。
——绝不能被任何人看出自己的异常。
渐渐的,她索性连交际能力都舍弃了。
是不是只要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就不会有任何人厌恶我、觉得我是不正常的那个?
对十七岁的她而言,每日都是雨季。
身后忽然投下一道阴影,还不等纪兰因躲开,冰凉的手就轻轻擦到了她的手背,顿在那块皮肤上不动。
对方像是愣住了。
面前站着很年轻的男性,略长她几岁,带着死板的黑框眼镜,稍长的黑发从围巾下支起,他的唇色被雨溅上几分春意,瘦削而苍白的脸毫无征兆笑了。
他看着自己在少女眼里的倒影,又碰了下她的手背。
潮湿而温暖的雨,顺着肌肤下进了他的心里。
“……抱歉。”那是已有数百年未曾开口,腐烂扭曲成一堆朽肉的声带能给予她最甜美、最小心翼翼的问候,也看得出,他似乎不擅长微笑,或者可以诠释为已有许久未曾旁人交流,“请你原谅我的失礼。”
这一切对纪兰因而言,都不太重要。
过了很久,昏昏欲睡的大脑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空洞眼瞳如玻璃球滚了滚,黑沉沉、了无生气。
她连手都没有力气抽回,只能听得见同样疲惫陈旧的咽喉振鸣,“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话。”
“因为我想和你说声对不起。我突然出现,吓到你了吗?”青年主动帮她拿下那本书,小心交到她手中。
纪兰因缓缓摇摇头,“没有必要关心我。”她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皮上所有变化都是痛苦与麻木的变种,用烧得通红的针一点点凿下,才可让她的五官发生微妙排列组合。
她是真的不在乎,才会说出这种话。
——但他想的是,如何才能看到这张脸更多的表情呢?
情不自禁迈开了步子,如飞蛾般跌跌撞撞追寻着即将要熄灭的光亮,青年看她下楼,看她结账,看她将书放入塑封袋后没打伞就要离开。
很快她被浇得全身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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