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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广州到连州,车马走山道最快也得三四日。张九龄的身子骨经不住颠簸,七娘又年幼,驾车郎只得放缓了速度,七日后才抵达顺头岭驿馆。
顺头岭是骑田岭古驿道的转圜处,越过这里,便能进入郴州地界。两州来往行商士子不在少数,因而,此地的驿馆规制也比普通的高一些。
张九龄下了车,回头看向脚下这条古山道。
青石板顺着地势铺开,一直蔓延到林木掩映的山岭另一端。这条古道自秦汉时期开始修筑,是由当地百姓们一点一点亲手造出来的。1
这时节南方正喜落雨。
七娘向来不怕淋一点小雨,站在石板道的水坑里头踩几下,惊喜道:“竟然不滑诶,张阿翁。”
她说话的时候,宁刺史正带了两名属官与张九龄见礼。驿馆外人声嘈杂,一晃便盖过了七娘这句赞叹。
宁斐离她最近,索性接话:“因为这些石板都经过仔细打磨。七娘子不妨蹲下瞧瞧,上头有许多雨天防滑的凹槽。”
七娘也不管是谁接了话茬,只蹲下身摸了摸石板凹槽,点着小脑袋叽叽咕咕道:“修路修路,肯定要方便人和马匹走动,才能叫好路。待会儿得建议张阿翁,新驿道也要注意脚下打滑的问题。”
七娘琢磨完正经事,起身时忽然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头顶的雨已经被伞沿遮挡,七娘回头,看到宁斐在为自己撑伞。上下打量之后,她忽然往后蹦了好大一步,防备道:“你是那个宁家的毒郎君!”
张九龄旁的没听到,就听到这一声“毒郎君”。
小老头讪笑两声,忙走过来揪了揪七娘的耳朵,低声斥:“调皮。”
宁刺史却不在意,笑呵呵介绍道:“不碍事,这是家中幼子宁斐,虽瞧着性子沉静,却开得起玩笑。都督不必介怀。”
宁斐也温和道:“张都督,七娘子,按着族中排行唤我宁十四便好。”
七娘听许葭讲了太多岭南人用毒的轶事,虽然宁斐长得好看,却完全没法扭转她对“毒郎君”的可怕想象。于是,小女郎站得远远的回个礼。
张九龄哭笑不得:“就这样你还打人家。”
七娘在外人跟前挺要面子的,扒拉着张九龄的衣袖催促:“不是说发现的矿规模很大,不知道从何入手开采嘛,张阿翁快别说闲话啦。”
这话叫张九龄肃了面容,看向宁刺史:“你信中说,不只是顺头岭发现了金矿,桂阳岭也发现了两座银矿和锡矿?”
宁刺史拱手:“正是。”
“只怕后续桂州等地炸山筑路,也少不得会发现新矿山。”
这就是张九龄亲自跑一趟的原因所在了。
若只是偶然发现一处矿产,没必要如此兴师动众。只是这些日子,连州与郴州借着黑火药炸山发现了不少矿产,才叫张九龄意识到,整个岭南的筑路开启之后,新的财富分配也是问题。
大唐矿冶历来由少府监掌管。
或许是少府监理不过来举国的矿产,朝廷便将私人开采权下放了。
唐律规定,天下诸州铜铁等矿所在,除过西北边境禁制私采、铸造钱币以外,其余诸道允许私人开采,只是要由官府收取一笔税。2
因而,在少府监眼中,矿产就像一个自己长了腿往长安奔来的钱袋子。它最大的作用,就是让朝廷设置在各道的冶场监、铸钱监收拢贡金贡银。
这税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无论私人开采什么矿,都需以开采量的两成作为课税,上缴各监。到了年末,再由少府监统一清算。3
岭南道一下子涌出这么多矿产,其余俚人不说,四大氏族定然想抢了开采权,分一杯羹的。
张九龄得提前做打算,看看官府能否尽力握在手中一部分。
小老头牵过七娘,由着宁刺史撑伞引路,往最近的一处金矿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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