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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帕被江白砚拿走,施黛掌心一空。他这话说得语意不明,惹她眉心轻跳:“什么?”“施小姐不是说过。”江白砚静思一刹,像在回忆什么,似笑非笑:“节。完整章节』()”卫霄救下虞知画的一幕,他与施黛都看得分明。“接下来,应当紧盯着韩纵和锦娘吧?”施黛皱眉思忖:“但我们跟他俩不熟……用什么理由接近才好?”她说着侧头,观察被袭击过一轮后的君来客栈。一片混乱。廊道里,处处可见蔬菜瓜果、书页残章与逃亡时不慎落下的外衫。楼下传来幽幽哭声,夹杂怒不可遏的咒骂,气急败坏,凌乱纷扰。客栈里多是平民百姓,被邪祟吓上这么一遭,确实够呛。沿楼梯下到大堂,施黛一眼望见沈流霜和柳如棠。“黛黛。”沈流霜见她,眼底展露笑意:“鬼打墙里还好吗?有没有受伤?还有江公子——”她眸光微动,看见江白砚颊边一抹血痕。因有虞知画本尊的提醒,进入幻境前,所有人都知道卫灵和阿言遭遇过鬼打墙。施黛摇头,强撑精神展颜一笑,示意自己一切都好:“我没事。江公子和卫霄受伤多些。”她言简意赅,阐述了方才经历过的来龙去脉。“这样。”柳如棠道:“我们这边的情况,也和证词里的描述大差不差。”邪祟破窗而入,毫无征兆咬下一人的头颅。客栈中乱作一团,人人自危,是韩纵及时出手,加之老板娘挽弓射箭,这才击退作乱的妖邪。邪祟褪去,有人打算仓惶逃离此地,出门后没跑多远,便被黑雾浑然吞没——四面黑黢黢的丛林里,藏匿有数量未知的妖魔鬼怪,但凡敢踏离一步,必然被盯上。“老板娘说,因为客栈经常遭到袭击,她爹请大师开过符。”沈流霜遥望窗外雾蒙蒙的夜色:“门外的邪祟被符箓所慑,暂时不敢进来。”当然,邪修启动第二次和第二次召邪阵法后,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邪上加邪,力量足以助它们冲破镇宅符术。“韩纵和厨娘,”施黛问,“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表现?”她左右张望,大堂里仅有几张瑟瑟发抖的陌生面孔,没见到这两人的影子。“韩纵除掉妖邪后,自个儿回了客房。这人性子冷得很,一句话没说。”柳如棠耸肩:“锦娘嘛……我和流霜找过。她独自缩在杂物房里,瞧见我们,拔腿就跑——想问她话,她哆哆嗦嗦始终不开口。”两个嫌疑人,愣是一句有用的证词都没有。“锦娘在东北角的房间里。”沈流霜目光流转:“和韩纵一样,没出过房门。”可惜他们受剧情限制,没法子破门而入。若在平时,()以她和柳如棠的脾气,绝不会静观其变。“第二波邪祟到来之前,把他们看紧吧。”施黛也觉得头疼:“如果是邪修,要催动阵法,肯定有所动作。等之后局势混乱,我们还能潜入他们房间,一探究竟。”她说罢顿住,睨向身旁的江白砚。在鬼打墙里遭遇一番乱斗,他新添好几道伤,沾上白衣,刺目非常。看他这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俨然不打算理会。“江公子。”施黛决定贯彻监督方针:“要不,你先回房擦药?”普普通通一声疑问句,她却用了陈述语调,嗓音清泠如玉石坠地,不留反驳的余地。为了给自己增加底气,施黛脊背挺得很直。江白砚这不能拒绝她吧?在她身侧,江白砚很轻笑了笑。施黛理直气壮与他对视。是珠玉般的杏眼,被她略微睁大,圆润澄明。“嗯。”视线从她面上挪开,随意觑向自己染血的白衣,江白砚淡声:“多谢施小姐。”没在大堂逗留,江白砚依言回房。他的客房位于二楼角落,推门而入,可见古朴简约的桌椅床榻。君来客栈年岁已久,木质地板多有斑驳,踩上去偶尔轻微作响。伤口隐隐作痛,他对此无动于衷,摊开右掌,一块绣有玉梨花的方帕躺在手心。帕面洁白似雪,不应惹染尘泥,因擦拭过他的侧脸,洇出突兀的红。污浊的、不堪的,属于他的血渍。江白砚瞳色微冷。在木盆里盛了水,方帕被他浸入其中。冬日的凉水寒意刺骨,于指尖漫开薄红,江白砚神情未变,缓慢揉搓那处血迹。手帕很软。他忽而想起施黛手握方帕的画面,施府小姐的指尖不似他遍布伤痕,宛如上好的羊脂白玉,毫无瑕疵。彼时这块帕子擦过他颊边,隔着薄薄一层布料,江白砚能感知她的体温。比方帕更加温润柔暖。指腹寸寸轻捻,少年指尖泛红,与帕上腥色彼此相衬。水波轻漾,袅绕雾霭般的白与粉。出乎意料地,杀戮中无法体会到的惬意,他在此时窥得一二。心底宛若深不见底的穴,指尖的柔意给予他刹那充盈,又顷刻消散无踪。还不够。反复摩挲帕尖,江白砚敛目蹙眉。这种滋味最是难熬,最初尝到零星一点甜头,未待他回味,遽然一丝不剩,徒留一片空旷杂芜。连片刻的温存都不剩,折磨得他快要发疯。不知如何疏解,江白砚习惯性抬手,按上小臂一道伤口。熟悉的痛意席卷而至,却只令他心觉躁动。堵在心口的棉花越积越多,直至沉重如山,呼吸不畅。他从未有过此般感受,烦闷又迷茫。是因为施黛?轻抚那块玉梨花方帕,江白砚低垂眼睫,静默思忖。她的触碰向来如蜻蜓点水,稍纵即逝的刹那,足以在心中留痕。但一块手帕所能给予的,太少太少了。一次次扣弄血痕,血液越淌越多。胸腔仿佛囚禁有一只横冲直撞的困兽,江白砚凝视那道狰狞伤疤。施黛与旁人不同。他不排斥她的靠近。亦或说,趋近于渴求。倘若被她触及更多,心底那处无法填补的空洞,是否能平息些许?可该如何相触。从小到大,令他感到欢愉的,唯有杀戮与痛意。如果是由施黛赠予的疼痛——江白砚似有所悟。他期盼疼痛,也贪恋她的触碰。如果是由施黛赠予的疼痛,定能消却他体内躁意。她愿意给他吗?答案是不会。施黛与他算不得亲近,以她的脾性,更不可能对他动手。怔忪良久,江白砚指尖上移,随意掀开衣襟。追查傀儡师时,他被刀劳鬼刺破后肩,是施黛持刀剜去那块血肉。他当时只觉寻常,而今回想,平添渴恋。也许……可以再尝试一回。右手覆上一道血口,不深,是皮外伤。江白砚面无表情,用力下压。他曾在邪修身边待过数年,对邪法自是了如指掌。一缕黑烟逐渐生长,藤蔓般延展扩散,一点点深入伤口。血口更深,因受邪气侵蚀,由红转黑。剧痛撕裂神志,江白砚弯起眉眼。这样就好。如此一来,施黛不会拒绝。房中血气弥漫,他眸底渐起欢愉,抬臂拢好下坠的里衣。与此同时,耳畔落下轻缓克制的敲门声响。施黛站在门外,低低唤了声:“江公子?”江白砚回去客房,很长一段时间没出来。惦记他的伤势,施黛唯恐出事,试探性敲响江白砚房门。虽说他自始至终看上去跟没事人似的,但以江白砚的性子……就算受了深可见骨的重伤,他大概也能做到一声不吭。难不成是吸入太多邪气,又或伤及肺腑?站在门外出神,施黛的胡思乱想戛然而止。伴随吱呀轻响,木门应声而开,透过缝隙,她看见江白砚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他的脸好白,连嘴唇都不见血色。“江公子。”施黛警觉:“你不舒服?”房中烛火倏忽一摇。不知是不是错觉,当下的江白砚,与平日不大一样。他没说“无碍”,睫毛在眼底覆下晦暗阴翳,嘴角勾出温和守矩的笑:“施小姐。”似是迟疑,又似难以启齿,江白砚缓声道:“有邪气……浸入伤口。”施黛一怔:“什么?”猛然理解他话里的意思,施黛睁圆双眼:“哪儿?严重吗?在什么地方,能不能让我看看?”邪气入体不是小事,一旦渗进伤口,无异于毒素。想来也是,鬼打墙里邪气弥漫,江白砚又被划出那么多口子……肯定很难受。四下缄默,她听见轻微的窸窣声响。松垮的衣襟被江白砚轻轻拉下,显露一片冷白肌肤,与若隐若现的肩头。皮肤被月光照亮,不明缘由地泛起薄红。江白砚左肩往里的位置,横亘一条深邃抓痕,那邪祟大抵用了全力,才让伤口鲜血淋漓。血液是骇人的乌黑。有这样一道伤摆在眼前,任何旖旎的念头全被抛在脑后。施黛急忙道:“你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你别动,我去叫……”她想说去叫阎清欢,陡然记起,他们这位队医还没入画。在虞知画房中躺着的,是气息奄奄的卫霄本人。等虞知画为卫霄处理完伤势,第二波邪潮出现时,阎清欢才会取而代之。“施小姐不必忧心。”江白砚笑笑,语气平静无波:“邪气尚未扩散,要消去,方法很简单。”他垂首,自袖中拿出某样物件,施黛看清了,是那把黑金短匕。……不会吧?她不傻,联想曾经发生过的事,隐约生出猜测,心口突突一跳。“可还记得傀儡师一案?”两人分立房门两侧,近在咫尺。江白砚尾音含笑,分明已虚弱至极,仍如循循善诱,不容置喙:“施小姐如那日一般,将其剜除便是。”哪能又剜肉?施黛条件反射:“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她明白没有“可是”。江白砚说得没错,当务之急,是尽快剖出被邪气污染的血肉。眼前人影轻晃,江白砚朝她靠近一步。鼻尖冷香缠绕,古怪的氤氲之意悄无声息飘忽上来,像毒蛇信子,在脊椎幽幽一扫。施黛顺势抬眸,对上一双秾丽清润的眼。在鬼打墙走了一遭,他束起的长发稍显凌乱,几缕乌黑碎发黏上苍白侧颈,极致的黑与白勾连绞缠,状似靡艳。江白砚薄唇微启,语调轻且慢,声线压低:“有些疼。”想要被她触碰。想要感受由她带来的痛意。他这一生得到的太少,仅有痛楚能滋生病态的欢愉,苦厄之际,唯懂得下意识去想,或许疼痛,能令他安心。江白砚厌弃这样的畸形习性,却无法遏制沉溺其中。他本就是无可救药的坏种。月色沉静,他呼吸清浅,嗓音柔和。黑金短匕被递向施黛跟前,江白砚轻声,如同诱哄:“施小姐,可否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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