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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自己口袋里掏出纸巾来,擦掉眼泪。
“不用算了。”张佑年收回纸去,往前走了几步,按下12楼。
电梯再打开的时候,沈桂舟已经收拾完眼泪,只剩微微红肿的眼皮看着吓人。
他跟着张佑年走了出去,望向这一楼墙上的透明框——耳鼻喉科。
张佑年带他来这里做什么。
“你在这坐会,我去帮你挂号。”张佑年指了指不远处那一长排的铁皮候诊椅。
“为什么?”
“看看你的喉咙。”张佑年说完,进了电梯。
沈桂舟在候诊椅上坐下,兀自笑了下。
他可还记得,前不久张佑年交代芳姨煮的辣菜,故意害他咳出血来,如今又假惺惺地带他来医院看,真的好笑。
他不是没看过医生,阿雅和大藤骗他来过,虽然没挂上专家号,但也找了个靠谱的医生。医生说他的喉咙已经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损伤,他不能再说话了,甚至喉咙受凉还会引起咳嗽,加剧声带撕裂。
往后,阿雅和大藤总会刻意避开和声音有关的话题,花店的ktv单子,他们也从不叫他去。有回小刘没注意,社团聚餐结束,晚上回来打工,进门就大吼一声:“今天唱得好爽!我就是麦霸!”
然后就被阿雅和大藤揍了一顿,各挨了他们俩一记手刀。
“说什么呢,忘了我和你说过什么了吗?”
“小刘啊,你是不是没心眼啊。”
小刘吃痛地捂着头委屈道歉。
他笑了下,摆摆手,“我五音不全,唱歌本来就不好听,之前也不喜欢去ktv,但我可以去听你们唱歌。”
“不用勉强自己沈二,对于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要勇于sayno!”
然后他在那周末便定了个小包间,问他们想不想去唱歌。那天三个人唱了个爽,他也听得乐呵。
半晌阿雅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问他:“只听我们唱,你会不会不舒服。”
“不会,你们开心我就开心。”
阿雅放下心来,但还是叨了两句,要他下次别再定了。
这会儿已经是他到花店近一年的时候了。
放在更久前,他喉咙刚坏的时候,确实蛮在意这些的。喉咙坏了,可他却还听得见,他很讨厌去人声鼎沸的地方,也很不喜欢去热闹的场所。
大家都能自在地说话,只有他不能,只有他不一样。
阿雅从手语教室里给他介绍过几个聋哑朋友,但是他也处不来。他那时候不愿接触,他总觉得,他还听得见,他原来是能说话的,他和他们不一样,也不想和他们一样。
细想哑了的原因,沈桂舟也实在想不明白。
那时他刚从张佑年的别墅里逃出来,拖着摔跛了的膝盖,愣是跑出好远去——可能就是那会落下的病根,摔坏了膝盖又没及时去医院。
但他没有办法,他时时刻刻提心吊胆,钻进路边的灌木丛里弯着腰走路。
那会天色已经沉下来了,路上时不时有车驶过,他害怕是张佑年的车,害怕他去看额角的伤回来正好撞上他,又给他抓回去。纪忱好不容易再帮他支开了那栋房子里安插的视线,他已经没有机会,也没有力气再逃一遍了。
遇到车驶过,他就躲进灌木丛,躲到树后边,这么拖拖拉拉地走出好几十米,走到一处他觉得张佑年该不会路过的地方,他才忍着腿疼打出租。
从张佑年别墅出来前,他带上那半年自己囤下来的钱,虽然没法撑多久,但总能撑至少一个月。
上了出租,他松了一大口气,以为自己终于逃出来了,终于能开始新生活了。
司机问他:“您好,您去哪?”
他张口:“去湛……”声音沙哑得没边,后半段直接被吞了,说不出来。
他使劲咳着,感受到喉咙传来一阵锥心的刺痛,还有股铁锈味。就算喝了司机递过来的水,也止不住他的咳嗽。
他打字给司机看,“我去湛州,随便找个地方,放我下车。”听着蛮像逃犯的。
司机也是好心人,给他送到了湛州那边离他们最近的医院门口,交代他:“去看看吧。”
他才发现,衣服上沾了血,是他咳出来的血。他付了钱道了谢,开门出去,又发现他站不稳了,左腿膝盖疼得没边。
痛苦没有过去,用另一种形式,在他身上刻下了永久的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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