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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鹿轻微地发着抖,简启明只觉得这人跟个泪包似的,碰不得,一惹就掉眼泪,他正准备跨过他往屋里走,就听见容鹿委委屈屈地小声说:“也没那么多人……”
简启明真的是让他给气笑了,当即想抬脚踹他,好在还是忍住了,他一边点头一边冷笑,“行,你还觉着挺冤枉,是吧?啊?”他走进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到第二口就完全丧失了理智,把杯子往地上一砸。
“我问你呢,小鹿?”
杯子四分五裂,水顺着流了满地。简启明听见自己的声音,竟然是那么平静,平静地好像这八年都不复存在,容鹿还是那个天真青涩的小少年。
容鹿从地上爬起来,一声不吭地准备捡碎片,指尖触到玻璃之前简启明钳住了他的胳膊,用能拧碎他骨头的力气一路把他拖进主卧,甩在床上。
他压在容鹿身上,膝盖挤进他双腿间,五指按在他脆弱却毫无防备的脖子,缓缓收紧。
容鹿死死咬着嘴唇,半阖着眼睛,不敢看他。
“哥哥在问小鹿,小鹿怎么不说话呢?”
容鹿听见那两个字,眼泪终于滑落下来,渗进发丝里。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哽咽道:“简先生。”
简启明没有任何动作,就那样定定地望着他。
他的小鹿死了。
容鹿消失在他眼前多久,他就找了多久,问同学,问老师,问邻居,挨家挨户敲门,问他们,容鹿去了哪里?你们有没有看见他?有没有看见我的小鹿?
他那个时候幼稚得不得了,跟家里关系闹得非常僵。白天骑着车满城跑,晚上回家他爸根本不让他进门。六月的天,蚊虫叮咬,空气潮湿,他站在花园里一动不动,心里规划着明天的寻找路线。
汗水顺着脖子滑下来,有些痒,他抬手擦了,不知为什么从心底涌出一股又一股的难受,铺天盖地,翻江倒海。
容鹿那么白那么软,蚊子一咬就是一个紫红的包,万一带走他的人对他不好怎么办?他会不会吃不好睡不好?那些人会不会强迫他?他会不会已经遇害了?
简启明越想越慌,再也受不住了,跪在地上,湿乎乎的液体滴在他手心里,他分不清楚那是汗还是泪。
简启明疯了大半年,丢了魂一样,他爸气急败坏,要送他去当兵。他“咣”地一声在地上跪下了,答应好好学习,只求不要送他进部队。
他不能进去,万一容鹿回来了找不到他怎么办?
简启明一直都存着念想,到后来连活人都不想了,就当是容鹿已经死了,他只想见到容鹿的尸体。
他每天早晚都习惯看新闻,期盼着在上面看到容鹿的名字。他甚至觉得没关系,容鹿死是死了,他可以爱他一辈子,他心里的小鹿还活蹦乱跳。
一直到了今晚,一直到那句“简先生”之前。
九年来,他的心萎缩苍老,可里面长久锁着一只善良温顺的动物,那一方土地因此保鲜。没有枷锁牢笼,它就那么言听计从,十足信任。简启明有时甚至分不清,是他在保护着鹿,还是鹿在守护他的心。
简启明把它喂养得那样好,是容鹿把它杀死了。
简启明放开了他,径自去了浴室,把马桶盖放了下来,坐在上面发呆,耳边是容鹿抑制不住的啜泣声。
到底是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的?
他颓丧得很,甚至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容鹿已经不哭了,爬起来去客房收拾床具,抱在怀里去找简启明要洗衣桶。
简启明指了一个方向,容鹿当真接满了水,把床单被套全都泡进去,开始用手搓。简启明看着也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如梦初醒似的,伸进水里把他那双手捞了起来。
水那么凉,容鹿却一点儿感觉也没有一样,神色如常。
“怎么啦?”他知道简启明心情很差,不敢太大声,却不知他这样悄悄讲话的样子又让简启明回忆起往事,更加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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