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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边走边聊,不时还响起一阵笑声。
这一程实在花了太久,司未耐不住性子,马车停下时掀起车帘往外看,不忘同秦霁小声嘀咕。
“三爷还真是来选宅子的,明明这儿早就有咱们的人,何必托这种人来办?”
秦霁顺着司未不满的视线望过去,见到了先前便跟在陆迢身旁的差役。
个头偏矮,黑黄肤色。
这人身上的皂衣像是穿了多年,好几处都勾了丝,泛黄泛旧。乍一眼只觉他打扮贫苦,可细瞧去,这人皂衣领口露出来的里衫,却是簇新的丝绸布料。
陆迢此刻正在朝他道谢,司未听见很是不满,把嘴撅得老高。
“这还用得着谢他?他找的这家牙行,先前带咱们去的都是什么宅子,要么远,要么贵。好不容易才找着这里,添完一通麻烦三爷竟然还给他赏钱是什么道理。”
秦霁双手托起腮,轻声回道:“不是赏钱。”
是寻个名目打点。
在地方衙门,官员会跟着朝廷的任命来了又走,常有换动,可衙门里办差的差役却不会。
少谙刀笔晚尤工,旧贯新条问咯通。*
差役们在衙门里呆了多年,对衙里一应事务内情和惯例都再清楚不过,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爹爹给她讲过这些。
司未气一会儿也就过去了,又点头应道:“嗯,三爷真要给赏钱,才不止这点。”
秦霁没听她说的什么,目光自然而然地,看向离那差役不远的陆迢。
一下船,他说话便换上了江省口音,现下也没变。
顶着那张完全不同的脸,用着外省口音同一旁的差役和牙人叙话,问及当地风俗习惯地的模样全然就是一个外乡人。
甚至他吩咐赵望给钱时,脸上还摆着驾轻就熟的笑,叫收钱的人并不觉得自己卑微。
言谈举止之间都透出一副老练稳重的蠹虫做派,丝毫不见违和,似乎这人本性就是如此,
秦霁从不知,他还有这般长袖善舞的一面。
这样的人,城府该有多深?
她后背涌起一股凉意,攥着裙边,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
风来园的租契立好,这一帮人也终于得以打发走。
陆迢看着他们乌油油的脑袋左右晃荡,如同黑蚁,口器举着偷来的糖块,各自钻入一条条看不到尾的巷道。
他背过身,脸色阴恻恻地沉了下来。
行至听雨堂前,陆迢脚步倏忽顿住,想起前次马车上秦霁一直偏着头看坐垫,心头又是一堵。
他攒着眉,移步去了偏房。
才推开门,便发现要躲的人恰也在此处。
秦霁穿着鹅黄软绫花间裙,宽袖用襻膊绑起,提了笔正在一面空着的屏风上作画。
下马车的时候,她发现陆迢跟那差役说话时抿了一下唇角,那是心情不好的征兆。
秦霁猜的出他因何不高兴,可叫她去宽慰,那是万万不能的。
她自己心中也乱得很,因而一进院子便来了离主房最远的这间偏房。
听见有人进门,她也没回头,毫尖稳稳落在纸屏上。
大约是司未,她只同她说了自己在这儿。
半抹斜辉从窗边透进,陆迢懒得再走,到榻边坐了下来。
他见过她写字,却还没见过她作画。明明都提着笔,却能分出两副不同的模样,秦霁画画时,手腕要更松,落笔旋停亦是柔缓之势。
今日的黄昏流逝在她笔下,陆迢的烦躁与不耐,亦随着她笔尖的墨渍,一同淌干在纸屏之上。
残阳渐渐隐去,梧桐婆娑又掉了两片叶下来。
且青接到信,匆匆回到刑房之外,稍稍侧耳,里面瘆人的惨叫声已经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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