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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的幔帐绣着四君子,料子是他从未见过的青金中闪着绿纹;身下坐着锦被缎褥,如水般光滑,手摸过去,深深浅浅的伤疤好像要把给它划破。再看屋中陈设,不似胡家那般豪奢,却处处透着大气典雅。
门帘掀开,一个高大挺拔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五官俊朗、棱角分明,岁月沉淀后更显得气度非凡。
男人径直走到他床前,仆从训练有素地搬来高椅和小几,而后安静地退出了屋子。
男人仔细端详着他,程六出默不作声地与他对视。半晌,男人开口:“我是你的父亲。”
程六出不置可否。从他醒来那一刻,他便隐约有所猜想。过去那些闪现的碎片记忆、梦中被拐后一路逃亡的经历、他与面前男人神似的样貌,足够让他猜到真相。
一切就像照着棋谱摆棋子,顺理成章而已。
晏淮有些诧异他的平静,他微微挑眉,继续说道:“我已经略微听说了你在外的经历。不管从前你是谁,你只要记得从今天起,你是晏决明,是宁远侯府的嫡长子,这就够了。”
程六出对此置若罔闻,反而开口问道:“带我回来的人在哪?”
晏淮眼神一沉,对他的无礼有些不悦:“你不需要知道这个。”
“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在哪?你们带她回来了吗?”程六出声音虚弱沙哑,对他明显面色不佳的父亲紧追不舍。
晏淮彻底沉下脸,像只成年的雄狮,阴鸷威严地盯着面前试图挑衅他权威的幼狮。
“我说过,从今往后你姓晏。搞清楚你的身份和位置,若不是阴差阳错,有些人你们这辈子都未必能相识。如今你既已恢复你的身份,就不要妄图将昔日的错误延续到今日。”
“错误?”程六出讥笑,“侯爷未免太过想当然了些。”
晏淮一声暴呵:“大胆!”
晏淮一把抓过他的前襟,将少年拽到自己面前,怒意甚极,声音却低沉缓慢。
“在外几年真把你的性子养野了,不知孝悌、言行无状,你看看你哪点担得上世家子弟的模样!
“你看清楚,没有晏家你只能蜗居破庙,做些下人都不会去做的苦活计!养了个猫儿一样的小玩意儿,过家家似的玩闹几年,就觉得自己羽翼已丰,胆敢忤逆尊亲,这便是你的教养!愚蠢!”
晏淮松手,程六出摔在柔软的床榻上,伤口撞上床沿,他痛苦得一声闷哼。
晏淮冷眼看着他,半晌,伸出手为程六出整理前襟,全然一副慈父的模样。
他平静道:“你忘记了许多事,又在乡野长大,不懂为父的苦心,为父不怪你。只是你要知道,你如今是晏家人,将来是宁远侯世子,一举一动都代表晏家、侯府的脸面,切不可再任性。
“流落市井,不是什么体面事。这些年,对外我只说你身体孱弱、八字不稳,自幼随世外高人云游四方,现在才接回府中。”
他宽厚的大手拍拍程六出的肩膀,慈爱地笑道:“好生休养,待你痊愈,我便为你请封世子之位。晏家的将来,是要交到你手上的。”
临走前,他意味深长:“不要让为父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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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以后,晏淮再也没有来过程六出的屋子。许是要请封世子的消息透了出去,修德院的下人们伺候他更是上心。
屋舍干净宽敞,饭食名贵精致,百两银子的香用来熏屋子,从睁眼那一刻起就有人服侍,穿衣、洗漱不必亲自动手,下人们殷勤得恨不得如厕都代劳。
旁人眼里神仙般的日子,在程六出眼中全是纯然的煎熬。
日子越是舒心安逸,他越是不可抑制地想起四台山,属于他和程荀的那间破庙,简陋的小院里种菜养鸡,正屋里堆着干柴,卧榻之处不过一张薄薄的草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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