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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柳襄早早便出门赴约。谢蘅吩咐乌焰跟在暗处。虽然眼下柳襄不会有危险,但还是谨慎为上。柳襄一露面,李氏便亲热的迎了上来,还往马车里瞧了瞧,打趣道:“今日昭昭的未婚夫没来?”柳襄适时的露出几分羞赧。“我们去逛,不用理会他。”随后二人便上了马车,往城南而去。到了铺子,李氏拉着她道:“这家铺子是溯阳城最具盛名的,我寻常给公公丈夫小叔子送礼物,都是在这里挑。”柳襄点头,四下扫了眼,虽然她清楚这家铺子是李氏的,她是将她当成了肥羊特意带到这里,但瞧着这里的东西倒确实还是不错的。“掌柜的,将好东西拿出来看看。”李氏朝掌柜的道。掌柜的忙接过话,殷勤道:“夫人可是好久没来了,小的这就将店里的新货拿出来给夫人瞧瞧。”很快,一排上等配饰便展现在柳襄面前。柳襄看了一圈后,目光落在一块玉佩上。玉佩是上等料子,中间镶嵌着一只用红玉雕刻而成正酣睡的小猫,做工极其精巧,连腮上胡须都是栩栩如生。“这块可是前几日才到的货,乃大师兴致所致随性雕刻而成,世间独一无二。”掌柜的笑着介绍道。独一无二。柳襄心中大动:“这个多少钱?”“一百二十两。”掌柜的笑眯眯报了个数。柳襄面上不变分毫,心头已是波涛汹涌。这玉确实还算不错,但远不值这个价。掌柜的一口一个大师,无非就是在告诉她手艺难得。柳襄缓缓放下,重新开始挑选。但掌柜的拿出来的东西中并没有她瞧上的。因为这些叮叮当当的东西都不适合宋长策。李氏见此,便轻声问道:“不知昭昭兄长喜欢些什么,让掌柜的推荐一二。”宋长策喜欢什么?他喜欢刀枪,喜欢马,还有美酒美食。每年他生辰,她都会想办法给他弄来好酒好菜,今年这些更不会缺。但生辰礼得另挑。每年都是如此。不过以前大多都是将人带上,他看上什么她给钱就是,不像今年人不在身边,得她来挑选。“我先自己看看。”柳襄折身在店里慢慢看着。李氏朝掌柜的使了个眼色后,不动声色的跟在她后头。这里的东西都太易碎了,买回去宋长策也不见得会佩戴。柳襄逛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合心意的东西。李氏便适时道:“若是这里没有,我们再在别处看看。”柳襄也正是这么想的,但是她抬眸看了眼那块红玉小猫玉佩,心里实在有些不舍。李氏察觉到她的心思,遂轻声道:“昭昭可是喜欢这块玉佩,若是想要,我同掌柜的说说,让他少些。”柳襄抿了抿唇,狠下心道:“我只是在想它合不合适。”她扮演的是富商出手大方的未婚妻,还价不符合身份,容易叫人起疑。掌柜的闻言立刻便是一顿吹捧,将这玉佩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柳襄确定它当真独一无二后,咬咬牙:“包起来吧。”“好嘞。”掌柜的动作麻利的将玉佩包了起来。“这附近有成衣铺吗?我想去看看。”柳襄付了钱,询问李氏道。李氏笑着点头:“有啊,离这里不远。”她的目光在柳襄手中的盒子上一扫而过,暗道果真是个出手阔绰的,看来得想办法跟她夫家那边搭上线。之后二人便去逛了成衣铺子。柳襄给宋长策选了一套衣裳。宋长策的尺寸她知道,今年杨氏给宋长策量尺寸裁衣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她也不由庆幸还好没有将那二十两先还给谢蘅,这套衣裳花了四十多两,几乎将她从京中带出来的钱花干净了。买完东西,柳襄自然不能让李氏白陪,送了她几盒胭脂,又请她吃了一顿饭,才同她告别,回了客栈。临走前,李氏说不好白收她东西,明日要做东请她吃饭,柳襄自是满口答应。回到客栈,柳襄先去将买回来的衣裳放好,而后拿着装着玉佩的盒子在屋里徘徊踱步。而这边,乌焰也将今日情形一一禀报给了谢蘅。包括柳襄去了男子的成衣铺和配饰铺。谢蘅自然也就知道了柳襄今日是去给‘兄长’买礼物的。柳襄是柳将军独女,能称得上她兄长的唯有乔家两位公子。但好端端的,柳襄为何给他们买礼物?且他记得,那二人的生辰也还早。乌焰则在一旁欲言又止。谢蘅瞥他一眼:“说。”乌焰这才道:“属下猜测,云麾将军说的兄长是大概是怀化中郎将。”谢蘅微微一怔。宋长策?她今日是去给宋长策买礼物的。谢蘅神色微淡,没再多问让乌焰退下。乌焰走后没多久玄烛便进来了,他端了碟点心给谢蘅,磨磨蹭蹭不走,直到谢蘅不耐烦让他有屁快放,他才道幽幽道:“属下问了乌焰,云麾将军今日买了一块玉佩和一套衣裳。”谢蘅眸色一沉。玉佩?她送宋长策玉佩?玄烛紧紧盯着谢蘅,不错过他脸上每一分神情。即便谢蘅极力掩饰,他还是感受到了满室浓郁的酸味。吃醋好啊,吃醋是增进感情最快的途径。“玄烛。”玄烛立刻回神:“世子。”要把云麾将军叫过来问问了吗?谢蘅却盯着他不作声。如此半晌后,玄烛终于所有察觉,偷偷看了眼谢蘅,然后干脆利落的跪下:“属下知错。”谢蘅仍目光沉沉的看着他。又过许久,谢蘅才缓缓开口:“我记得,你是两岁到的我身边。”玄烛心一沉:“世子……”谢蘅继续道:“跟在我身边那段日子,你多在暗卫营,后来出了暗卫营拜了殿前大将军为师,之后便到了谢澹身边。”玄烛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抬眸略有些紧张的看向谢蘅。谢蘅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心底一软,将要出口的训斥又收了回去。最终,他只淡声道:“以后莫要再做这种事了,这是最后一次,否则,日后你便去谢澹身边,不必再回来了。”玄烛呆愣的看着谢蘅,这是谢蘅同他说过最重的话,他很清楚谢蘅这不是在与他玩笑。他怔愣之后,很有些不解:“可是世子明明……”明明喜欢云麾将军。谢蘅知道他未尽之言,也知道他这些心思瞒不过身边的人,所以他没有否认。但他也知,如何说才能叫玄烛死心。“我与她,不是一路人,终将要天各一方。”“再下去,我身陷其中难以自拔,徒留余生相思,是你想看到的吗?”“且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你想看我日日担忧?若她有个万一,我又该如何活下去?”玄烛果断摇头:“不想!”王妃走的早,王爷的痛苦悲伤外人或许不知,但他们这些人却是无比清楚的。还有骠骑大将军。将军夫人离世后,骠骑大将军是什么模样满京皆知。他绝不想看世子步这些后尘。但是……“云麾将军心里也有世子,自有两全的法子。”玄烛挣扎道。世子这些年太苦了,看着是众星捧月,高高在上,可自从冬日落入湖中损了根本后,世子没有一天是真正开心的。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云麾将军,走进了世子的心,他自然要不留余力将人留在世子身边。可偏偏,她又是长在边关镇守边关的将军。“且只要陛下一道旨意,云麾将军就会留在玉京。”谢蘅面色微冷,凉凉的看着玄烛。“你的意思是,我喜欢她,便要让她舍弃她的前程,理想,折断她的羽翼,将她困在后院?”玄烛也自知失言,低头认错。谢蘅正色看着玄烛,道:“她遂自己的愿活,才是我想看到的,此事之后不可再提,明白吗?”玄烛闷声应道:“属下明白了。”世子的意思是长痛不如短痛。如今时候尚早,还来得及抽身。谢蘅知他听进去了,不再多言。母妃离世早,他亲眼看着父王每年那几日将自己关在屋里,整日不吃不喝,半夜都还能听见哭声。他注定是短寿的命,他不想她也如此。这时,敲门声响起。谢蘅瞥了眼玄烛,玄烛立刻起身立到他身侧。柳襄进来见玄烛也在,下意识将手中盒子藏在了身后。玄烛正要退下,被谢蘅叫住了:“给云麾将军上茶。”玄烛低头应道:“是。”柳襄本想说她等会再来,但见玄烛已经取出了杯子,只能硬着头皮坐了过去。“云麾将军有什么事?”谢蘅语气不温不淡道。柳襄将盒子往身边藏了藏,摇头:“我,没什么事。”谢蘅看她一眼,道:“下次若无召见,不可直接进来。”柳襄怔了怔,心中划过一丝难言的酸涩,好半晌才轻轻嗯了声。按照规矩,她确实不该随意进出他的房间。之后二人各自沉默下来。玄烛煮好茶,默默地添上。柳襄随意端起饮了口,然后微微皱起眉头。玄烛果然不适合干这个,这未免也太苦了些。一向挑剔的谢蘅却面色如常,饮完两杯茶,他道:“云麾将军若无其他事,我要午憩了。”柳襄欲言又止的看了眼玄烛。但向来敏捷的玄烛却好像感受不到她的意思般,低头杵在那里不动。谢蘅也好似未察觉到她的意思。她一进来他就看见了她手中的盒子。结合玄烛所说她买了玉佩和衣裳,他不必深思便明白那里头装的是什么。他初时听她买给宋长策,心中确实难受至极,毕竟玉佩常有定情之意,多只送给心上人,他想着她长在边关或许并不懂这些,且就算懂,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在意。可他没想到,她是送给他的。他狠不下心拒绝,也怕拒绝后见她难过,便只能阻止她将东西递出来。有玄烛在,她不会开口。但他还是算漏了。有玄烛在,柳襄确实不好开口,但因她自小长大的环境所致,在很多事上她不会扭扭捏捏。即便是面对心上人,她的选择也是直白而热烈。所以,柳襄鼓起勇气将盒子放到了谢蘅跟前。谢蘅紧盯着盒子,眸光沉的可怕。“我今日见到一块玉……”“出去。”谢蘅突然打断她。柳襄一愣,呆呆的看着谢蘅。心中的酸涩刚升上来,玄烛便已起身离开。原来,他叫的是玄烛。柳襄心中回暖,眉眼又添了笑意,待玄烛离开,她更是无所顾忌,继续道:“我今日见到一块玉佩,觉得很适合世子,便借了世子的钱买下来了,世子看看喜不喜欢。”“等回京城,我便将欠世子的钱一道还给世子。”谢蘅目光淡淡的看她:“为何送玉佩?”柳襄脸上闪过几丝慌乱,有些磕磕绊绊道:“世子昨日送我那些东西,我便想着给世子回礼,所以……”“我说了,昨日买那些东西只为引姚家上钩,并非是要送你。”谢蘅打断她。柳襄自然明白,也没有误会。但除了这个,她又找不到其他给他送礼物的理由。“你可知道送玉佩代表什么?”谢蘅继续逼问道。柳襄脸颊一红。她当然知道。大多为定情所用。“我,我只是……”“你喜欢我。”谢蘅再次打断她。柳襄话音一止,从头到脚都觉一阵滚烫,她无措而惊慌的看着谢蘅。他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长久的对视中,柳襄只在那双眼里看到了冷漠和疏离。那股滚烫慢慢的减退,随之而来是一片冰凉。谢蘅忍着喉中的腥味,狠下心,冷淡道:“我不喜欢你。”柳襄鼻尖一酸,快速低下头。她知道,她当然知道他不喜欢她。也是,谁会喜欢一个第一次见面就当着文武百官调戏自己的人。
但亲耳听见,仍是心痛如绞。两厢沉默许久后,柳襄缓缓抬起头,眼眶微红的看着他:“是,我喜欢你。”“所以呢?”谢蘅淡淡挪开目光,似乎毫不在意她说了什么,而实则,他竟是不敢跟她对视。长痛不如短痛。如今她只不过一时迷了心窍,等他们再无交集时她便能将他忘却。柳襄直直盯着他,没从他脸上寻到一丝一毫的可能,她终是认输,收回了视线。“如今我们奉旨查案,若因这些事影响到公事……”谢蘅的语气似乎带着某种警告。“不会。”柳襄打断谢蘅,轻声道:“没有下次了。”若横在他们之间的没有身份那道鸿沟,她不会因此放弃,她喜欢的,她总会拼尽全力争取。但谢蘅是明王府世子,不一样。即便她撞破南墙都不回头,他们之间也不可能。谢蘅喉中的腥甜越来越浓:“最好如此。”柳襄抬头看了眼盒子。“这玉佩是用世子给的钱买的,若是世子不喜欢,就让人卖掉吧。”谢蘅不在意的嗯了声。柳襄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告退后疾步离开。她回了房间,立在窗边望着远处,久久未动。她早知这是妄念,却还是一头栽了进去,与他无关。他拒绝的很干脆,没有留丝毫情面,于她而言也并非是坏事。她才十八岁,还有很多年。在很久很久的将来,她或许早已忘记了今日。也忘了他。一行泪缓缓落下。就算如此,那也是多年之后的事,这一刻,她忘不了,也放不下。罢了。就这样吧。忘不了便不忘,放不下便不强求,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总有一天,她会释怀的。她也相信到了那时,她也绝不会后悔喜欢过谢蘅。因为,他本身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柳襄离开后,谢蘅便捂着唇难以抑制的轻咳出声,等缓过了那阵,他看了眼帕子上的几丝血,将其藏进怀里。玄烛不知内情,不能让他发现。谢蘅缓缓打开了盒子。他拿起盒子中的玉佩轻轻摩挲着,许久后,唇角微微勾起。胆子倒是大,将他喻作猫。谢蘅拿着玉佩起身,寻了几处地方都不满意,最终,将它放在了枕头下。他时日不多,睹物思人也思不了几年,能多看几眼是几眼。一夜的时间,柳襄已经整理好心绪,回到之前的状态,一大早便请来掌柜夫人替她梳妆打扮,去赴李氏的约。回来时,她已拿到了请帖。玄烛本想着她或许此时不愿意见谢蘅,欲代为转达,却没想到柳襄坦坦荡荡敲了谢蘅的门。只是这一次,她等着谢蘅说了进,她才推门而入。二人好像都找到了一种方式调节好了自己,谈起公事来没有丝毫隔阂。玄烛实在看不懂,他牵过这么多红线,还是节完整章节』(),不够意思啊。”乔祐年端起酒杯:“先自罚三杯。”宋长策倒也不推诿,直接连干了三碗。乔祐年瞪大眼:“这么凶吗?”柳襄端起碗,朝乔祐年道:“反正没见他怎么醉过。”“来,祝你生辰快乐。”几人碰了杯,柳襄便道:“府里已经准备好了,这次回去便行冠礼。”宋长策点头嗯了声。随后他自己掏钱让厨房做了些菜,在院子里摆上桌椅板凳,宴请在客栈的所有兄弟。这些都是明王府的人,得到重云首肯后,才都坐了下来。期间免不得向宋长策敬酒,宋长策来者不拒。乔祐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他今日怎么像是要把自己灌醉的架势?”柳襄也看出来了:“大约高兴吧。”乔祐年喔了声,重云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借着如厕偷偷放了只信鸽。溯阳客栈中。谢蘅坐在窗边捏着红玉猫猫发愣,玄烛则在一边禀报道:“云麾将军去买了酒后,当了刀去这里最好的酒楼打包了好些菜。”“重云来信,说今日是中郎将的生辰。”原来,是宋长策的生辰啊。谢蘅捏着玉佩,抬头望向天边,那正是城外的方向。玄烛忍不住道:“这里过去不到半个时辰,世子……”谢蘅轻轻抬了抬手:“给宋长策准备一份生辰礼送过去,待他们酒宴结束再让重云送,避着柳襄给,别扰了她的心绪。”“之后的事不必再禀报。”玄烛眼眶一红,半晌才应下:“是。”玄烛离开,谢蘅很快就熄了灯。他屋里若灯火通明,他们几个便也会守一夜。而谢蘅不知,玄烛几人内力高深,他有没有睡着他们在外头也一清二楚。三人各占一角,安静的守着。一片漆黑中,谢蘅捏着玉佩坐在窗边看着远方的灯火,久久未动。时间缓缓流逝,谢蘅却没有丝毫困意,他就那么枯坐在黑夜中,望着灯光处。他其实很喜欢喝酒,但他喝不得。不知何时,他缓缓闭上眼,渐渐沉睡。玄烛又等了一会儿,才轻轻推门进去。他轻手轻脚走到谢蘅跟前,从椅子上将他抱到床上。借着外头的灯火,玄烛看到了他眼角的泪痕,和他掌心的玉佩。玄烛沉默了片刻后,终究没有将玉佩拿出来,他轻轻掖好被角,折身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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