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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余书商已是返回了铺里。余云若见了忙迎上去问道:“叔父他们如何了?这么迟也没回来。”余书商笑道:“他们已是被学正留下了。”余云若问道:“不会出了什么事吧?”余书商笑道:“还能有什么事,他们都吃了不少酒,人家可是读书人,是懂礼数的,怕是酒醉后回家多有惊扰,毕竟我们这里有女眷。”“他们虽回不来,但也亏得有心,派人特意给我捎了消息。”余云若问道:“那还真是有心了,叔父,可知是哪位秀才派人捎得消息?”“还能是谁?就是那姓章的秀才。”余云若微微笑道:“我看得出他是作事有首尾的人。”余书商微微笑道:“我道是你看上人家了吧。”余云若面泛红霞道:“叔父哪得话?侄女哪有这心思。”余书商笑道:“你是我抚养大的,虽我不明白女儿家心思,但多少也懂一些。”“叔父走南闯北见那么多的人,三个秀才都看得出来。三人中属姓何的最精明,但这般人往往事事就有个盘算在里面。”余云若点点头道:“他根本没看上咱们。”余书商道:“你明白就好,至于姓郭的秀才,是个忠厚实诚的人,就是似没见过世面,穿得也寒碜了些,要是哪个姑娘嫁过去怕是要吃苦的。”余云若没有言语。“倒是这姓章的秀才,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但也有些家底子。更要紧为人谦和,礼数周到。我看此人迟早是要有番富贵的。”“多大的富贵我看不出,今晚学正设宴就要宴请他的,听说是入了汴京国子监,此人眼下虽是位秀才,但瞧他这般年纪,将来指不定是要称相公的。”余云若听此点了点头。余书商道:“其实不用叔父我说,你也当有了计较。你也是到了嫁人的年纪了,按着我的意思,嫁个普通人家就好了,之前与你说媒的,家里也是有间铺子的,你却非嫌人家市侩气太重,还有那姚家的,你非与我骂人家是泼才。”余云若闻言咬紧了下唇道:“那等人家嫁过去一眼即可望到头,守着几个小钱过日子,能有什么出息?这等人家我才不嫁。”余书商道:“你真以为读书人各个有朝一日都会发迹?再说读书人哪有那么好嫁,要么就是穷措大,要么就是不像话的,再要么眼界高到天上去的,嫌弃咱们商贾人家配不上。”“我实话与你说,你嫂嫂已让我速速让你嫁人,你上一番推她下楼梯的事,街坊邻居都有议论了。”余云若脸上浮过寒霜,寻又低下头道:“嫂嫂的事我早已说了,是她自个脚底打滑。”余书商叹道:“你就是长了一百张嘴,人家也道这是忤逆之事,以往都有两三家来说媒,如今半年也没上门一个。”余云若低声道:“叔父可否多许云若些嫁妆?如此云若来生当牛做马也是感激不尽。”余书商道:“你爹爹剩下的钱财就剩个那些,我再给你凑点,也就那么多了。”余云若欠身道:“叔父肯抚养云若,云若已感激不尽,将来定会报答叔父的。此事还请叔父多多周全。”余书商道:“我看你别指望太多,这章家郎君也不是不知事的样子。”次日。章越三人从州学门口正要离去,却发现余书商已是派人赶了驴车来接他们。何七见了故意笑道:“三郎,我看今日你会双喜临门啊!”章越道:“何兄,怎么说?”何七微微笑道:“三郎是在装着明白揣着糊涂?你如今可是半个太学生了,将来指不定是要做官的,余家的那侄女看上你了,如今抢着示好是怕你跑了。”“我看这女子虽比你长两岁,但是有些温柔手段,三郎你不是与曹孟德同好么?兄弟我事先恭喜了。”说完何七哈哈大笑。章越微微笑了笑道:“这倒叫我一时没有计较了。我看人家看中未必是我。”“三郎若是不信,你我打赌即是。”章越笑道:“那肯定是何兄赢!那么请教何兄一句,若你是我,你当如何处之?”何七微微笑道:“我?”章越道:“是啊,我见识不明,想听听何兄的高见,若是余家姑娘看上的是何兄,何兄就一定要娶她为妻么?”何七闻言仿佛听到什么最好笑的笑话般。何七拍着腿道:“三郎啊,三郎,我不知说你什么才是。你我如今的身份能娶这等小商贾的女子为妻?”“哦?商贾出身如何了?那何兄的意思是?”何七冷笑道:“这样出身的女子,纳个妾室就差不多了,若能陪些钱财来,则是最好。”“纳妾还能陪钱财?”章越倒有些不解了。何七微微笑道:“怎么不成呢?三郎,我与你道,你年纪轻,见识浅薄。若换了是我少说也要让这余家陪个几亩田地来。你不信?你道每年春试,榜下捉婿的都是什么人?都是一群商贾人家,说白了,不过是一个娶财与一个嫁势罢了。”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那女子有财么?余书商口口声声说疼爱他侄女,却宁可空着厢房而让她住后罩房,如此说来陪嫁又有多少?”“我再与你道,这女子为何放着本地读书人不找,却看上了一个别处来读书人,此中怕有什么名堂!”章越点点头道:“我不知此中深浅,倒是多亏何兄一番提点。”何七脸色有些不自然,他本早看出了一点,但故意不说有心让章越栽个跟头。经过章越如此一说,他没觉得自己为何口快道出,反而故意找借口安慰自己是作了一番善事帮了章越一把。何七语重心长地道:“一会回去,我劝你早早收拾行李脱身,不可过夜,否则瓜田李下,不知会生出什么麻烦来。”章越点了点头。三人坐上驴车前往余书商的家。章越之前确实没有想太多,他上一世嘛,学生时代偶有妹子倾心过,但那时学业为重最后不了了之。工作后奔波在相亲的路上,他倒是很想看不上人家,但人家却从来不给他机会。但这一世嘛,总算有姑娘看上他了,怎么说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是成婚这事,他倒真没考虑过,难道去国子监读书,还能千里迢迢带着媳妇去么?连何七都与吴安诗说,未高第前不议亲。如今章越这个年纪是想努力读书进取,好好拼一把,看看达到哪个高度。如果将来遇到一段不错的缘分,大家能够门当户对,自己把握住不错过,如此就可以了。三人下了驴车抵达余家书铺。听得伙计言语后,余书商大步迎出走出向章越道:“恭贺几位要入京显达了。”何七闻言在旁冷笑。章越笑了笑正要谦虚两句,这时但见一道倩影出现在书肆里。只见余云若穿了件新衫,目光炯炯地望向自己,好似眼眸有团火在烧。章越连忙避开这样的目光对视。“恭贺章家郎君,郭家郎君得入辟雍了。”余云若笑着言道。章越闻言微微一笑。余云若察言观色问道:“怎么是奴家说得哪里不对么?”章越道:“辟雍是祭祀,乡饮之所,却并非是太学。不过若用来借称也是可以的。”余云若脸上一红,深深欠身道:“奴家书读得少,奴家说错话了,还请两位郎君见谅。”见对方如此样子,章越,郭林也不好说什么,连忙道:“余家姑娘快起身。”余书商笑着道:“今晚给三位设席款待,以尽恭贺之意。”章越则道:“多谢余掌柜,但不敢叨扰下去,家中,学校还等着我们的消息,我们当立即收拾行李返乡,否则天就要晚了。”余云若闻言花容顿时失色。余书商热情挽留道:“如此怎好,三郎可是嫌我招待不周,也是这几日铺子里忙,没有好好招呼各位。”“若是你们这么一走,让人知道了定会怪罪我没有尽好东道之礼。三位,无论如何一定要留下,我都定好了酒菜了,今晚好好把盏赔罪。”余书商说了一阵,但都被章越推去。余书商见留不住,当即对章越道:“三郎,我有几句话想与你说。”“这……好吧。”章越答允了。余书商拉章越至阁楼上然后道:“三郎事到如此,我也不乔张做致了,实话告诉你,我家云若看上你了,想要嫁给你作妻室,你看如何?”章越虽早有预料,仍不免羞愧地道:“承蒙余掌柜,余家娘子看得起在下,我一时无意娶妻,何况就算娶妻,也要先禀过哥哥嫂嫂才行。”余书商笑道:“这些不妨事,若是三郎有意,我可许下一百贯嫁妆外加十亩水田。至于我们这样小门小户,大可不必拘泥旧俗,先办了亲事,再返回浦城再禀告你哥哥嫂嫂。”古人的风气都这么开放了?章越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可私自定夺。余掌柜这样吧,回乡后我定禀明哥哥嫂嫂,到时定给你一个答复。”余书商还要再说,章越已是拱了拱手,毫不犹豫地转身下了楼。余书商顿露失望之色。三人火速收拾行李,然后在余书商和余云若幽怨的目光下,离开了余家书肆。章越见此一幕,还不由回头向二人作礼。看着余云若扭过头抹泪的样子,他倒有几分不忍。:()寒门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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