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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蘅穿着蓝白系裳裙的时候偏爱配搭珍珠首饰,那天,她正叠戴这样一串莹润的珠子,在襄玉坊后边的碧霄阁练响屐舞。
可能动作幅度太过用力,手串的绳突然就断了,些许珍珠不幸散落。
实在不像什么好预兆。
原本趴在案头打瞌睡的细宝猛乍清醒了,连忙扯了块巾帕,要挨个儿去捡,却没成想那数十颗如红豆般蹦蹦哒哒的小玩意,几乎大半都滚到了一处。
季蘅见状,也好奇地往前走了几步,木屐踩上去的地方果然略软塌,仔细瞧,此处确有些凹陷了,遂尔遗憾道:“哦,竟是这儿腐透了。”
席边的玄矶倒不纳罕,只顺手换了卷账簿,笑应:“珠子自然是往低处聚的,可我们人都要拣着高枝飞了才好啊。”
想来她早就发觉了,只因不久后襄玉坊将迁往邺县,毋极这边的房屋大抵也不用再浪费钱财和精力去修葺的。
“你们几时走邺城?”暂歇的季蘅抿了几口白水,捧着小盏问。
“定下了三月初四。”
“这么匆促?”
玄矶这才抬眼望她:“你是知道我的,行为处事最讨厌磨蹭,早一日将事儿都经办妥当了,这颗心也能早些安稳放回肚子里。”
“才送走兄长、善印,如今连你也要去邺城了,总归有些舍不得。”季蘅吩咐细宝把散落的珍珠收好,又坐到玄矶身边,语气略带抱怨地撒起娇来,“你们就像那些珠子,不顾我,径自聚到别处了。”
“什么话,等薛夫人平安生产了,你也来啊,咱们早晚总是要到邺城再见的。”
“我当然会去,邺城也好,许昌也罢,还有洛阳、长安……天下如此之大,我哪儿都想去看看。”
闻此,玄矶便不接话了,只当她是小儿心性,总有一些不着调的念想,也懒得泼冷水。
季蘅继续说:“那边你们人生地不熟的,又要从头做起,万事当小心。”
玄矶却笑了,既欣慰眼前人的关心,也笑她的天真:“勿忧虑,但说这路上就有袁二公子一句话的打点,必然是畅通无阻的。”
“他们倒没白来饮酒。”
“还是要多谢你家兄长了,这趟去邺城,有他居中牵合,可算半个头功。”
季蘅支着下巴,从食盒里挑了颗干果吃,漫不经心地咕哝:“可邺城到底是毋极比不了的,那里达官显宦太多,恐怕从此要夹着尾巴做人。不过,再难了,做人也比做鬼强。”
说完,她长舒了口闷气,又恢复了往日的笑颜:“练累了,我想去园里转一转,往后上了锁,再见不着这样美的景色了。”
“好,”搬离苦心经营四年的毋极,玄矶肯定会有不舍的,只道,“弥儿也替我多看几眼,晚些时候饭菜备齐,再传小婢唤你。”
襄玉坊最近已经谢客了,左侧门一条甬路所通的院子正是玄矶他们的住处,名叫留仙园。
这里住的人几乎都是色艺兼备的,多有一口傲气在,比如擅弹琵琶、有副好歌喉的赵南屏,她就自诩为碾入泥尘的绿萼仙,瞧平辈同侪几乎都是拿鼻子看的。
不知不觉,季蘅独自走到一处矗立的望楼附近,正准备登阶去眺几眼好风景时,隐约听见某段熟悉的曲乐。
说熟悉,却又不是那种能脱口叫出名字的经典曲子,好像从前只听过一两回,但因清耳悦心,被她深深嵌进了脑海里。
仔细回想片刻,她顿然发觉,这就是正月里在泰阿阁听见的笛声啊,几乎一模一样!
可谢容允早已离开毋极去往兖州了,况且这园子也不允许外男随意进入的……难道说,那天在家听见的笛声并非出自他?而是此刻所奏之人?该是他将此人带进了甄宅?
边猜想,季蘅提着裙摆,拾级而上。
慢慢的,先瞧见一角被风吹起的黑袍,再就是未绾未束、肆意披散的长发,左耳似乎簪了朵洁白素雅的栀子,那人抚琴时,永远直挺着瘦削的背。
是陌生的背影,她有些不敢打扰,便停在了阶口。
未料那人也停了,纤细修长的手颤巍巍空悬着。
“甄娘子。”
听声音,竟是个男子,他甚至没有回头,便猜出了来人。
“您又大驾光临了。”
季蘅不免有些意外,顺了顺心绪,客套道:“这曲子弹得动听,情真意切,忧而不伤,像是思乡的鸟儿……无意叨扰,我听入迷寻着声就过来了。”
他连忙侧身,面对拘谨坐下的季蘅,笑问:“娘子也懂音律?”
“不懂,只是偶尔喜欢听。”
“娘子谦虚,此曲正是小人去岁深秋独登少室山所作,见群雁南向,动情写下,名曰《万雁行》,正是思乡之意;所谓高山流水少知音,娘子一听竟了然其中,实乃小人福分。”
歪打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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