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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3 章(第1页)

船长出海捕鲛,自然是提前做过功课的。鲛人的主场领域在海中,人族无法与之匹敌,但若脱离了大海,便是截然相反的光景。船长见这鲛人“天真”至此,三言两语便给他哄上了船,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下去。尤其是在见着那条漂亮的大尾巴,在离水时自然而然转化成了一双笔直的腿,更是当场双眼放光。这鲛……果然是和魔主有染的那一只吧!若非和人族有了牵连,想要为了爱人长期留在陆地上生活,鲛人是不会愿意化尾成足的。普天之下,大概就只有这么一只恋爱脑晚期的鲛人了。船长手一挥,船上早早布下的困龙阵悄无声息地开启。心中计较若能将魔主落跑的小娇夫给她抓回去,能得多大的好处,嘴上则是恭敬着:“东西都在船舱里头搁着呢,我带您过去吧。”皎厌离看了一眼那生得白胖的船长,笑应:“好。”……皎厌离顺从地随着船长往船舱内走去,一转弯便看到有个醉鬼船员抱着酒壶在厢房外的走廊上大吐特吐。地板被弄得脏污一片,气味极为冲鼻。船长脸上登时有些挂不住,过去一脚将人踹开,对着鲛人干笑:“叫您见笑了,昨日是我们两名船员的生辰,他们几个小的爱热闹,聚在一起不小心喝醉了,这会儿还没醒酒呢。”一面说,白胖脸盘上豆大的眼睛直勾勾紧盯着皎厌离,想看他的反应。虽说这鲛人瞧着年轻,尤其那一双眸子,清澈干净,未有半点经历世事的沧桑,一看就是个年纪小的,才会一骗一个准,想来修为也就那样。但他身上有法衣避体,外人根本看不透他的修为。船长不知道两边如此正面冲突地开战后,己方的胜算有多大,暂且按捺着。若能顺利将鲛人诓到厢房的阵法中,便不必在船上大动干戈地打一场,又能少好些人员和器物上的折损,自然最好。可但凡鲛人在此时流露出一丝察觉异样、想要退走的意思,他便只有立刻招呼人动手了。然而那天真的小鲛好似一门心思全在礼物上,乖乖点了一下头,还应和:“你们感情真好。”“哈、哈哈哈。”船长松了一口气,心中则是愈发的火热。难怪当年深海鲛一支直接被魔主骗上岸灭了族,待人可真是一点都不设防啊。早知这生意如此好做,他也不必穷困了小半生,至今连个媳妇都没娶上!船长为了将戏做团圆,特地将人引到了最顶层的厢房。人却没进去,只是替他推开了房门,在门口停下。恭敬地朝着里头一比手:“就在里头,公子请。”只要人一入内,有双重阵法控制着,他就不信这鲛人还能逃出生天。然而一路走来都温顺配合的小鲛,这回却没有如他所愿。站在门口,静了静,径直问道:“你为什么要骗我?这里脏兮兮的,没有魔主送给我的东西。()”≈ap;hellip;≈ap;hellip;皎厌离其实从踏足这船的节+完整章节』()”解决问题,只是言语间已经少了佯装的恭顺,笑着:“公子开什么玩笑,您是魔主的人,我怎么敢骗你?”皎厌离摇头道:“可东西不在船上。”“这……好吧,您说得对,其实我并不是来给您送东西的。”船长眼珠子一转,便改了口,“我是魔主派来接你的。”他结合鲛人的反应和自己听到的传言,脑补了一些事,试探性地道,“她怕你不愿意跟我们走,特地同你传了消息,谎称要给你送东西,将我们派遣到这边来。然后便让我打着给你拿东西的名头,将你引入船上的阵法之中,强行带走……”见那鲛人挑眉诧异地望向他,船老大还以为自己猜中了,顿时大受鼓舞。戏精上身,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拼命挤着豆大的眼睛,想要整出点眼泪来,假模假样地颤声求道:“公子你也知道魔主的手段,若我们不能成功将你带走,我们这一船老小都得死!求求你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就跟我们走一趟吧,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底下办事的了。”()皎厌离:“……”他什么都明白了,这就是个纯骗子,智商还不太高的那种。船老大大概不知道魔主随时可以联系到他,只听说了外头他弃魔主而去的传言,便自作聪明地扯了这样离谱的谎言。——若魔主真肯派人来接他,他怎么可能会不愿意跟着走,他求之不得的好嘛。皎厌离推测,或许是这支船队意外遇见了他,见他主动搭话便顺坡下驴,起了贪念,想要将他绑走送给魔主以作讨好。可见这一船人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但……皎厌离偏开头,耳根泛红,还是点头应下:“……好。”船老大的假哭一顿:“啊?”他……说好?这拐卖事业顺利得他都怀疑自己找到了自己命中注定的职业。……皎厌离没理会骗子的失态,压抑着满心雀跃,一步一步尽量调整呼吸稳住自己,才忍住了没有当场蹦跶起来。不仅自觉走进厢房,还主动带上了房门,对骗子船长道:“没事的话,可以不用来打扰我,我自己有乾坤囊,里头有准备的海水和吃的。”他真不想和这些人打交道。闻起来臭臭的,像十几年没洗过澡似地,灵魂也污浊得很。“啊、哦……”船老大还跪在地上,张开的嘴巴合不上,有点呆滞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应,“好好好我们不会来烦你的,你……休息便是。”皎厌离直接将人关在了门外。魔主给出了十年的分离期,不肯在事态平息之前与他见面。皎厌离知道,那是因为魔主不想暴露两人之间真实的关系,将他推到世人瞩目的焦点之中,卷入纷杂的局面中来,甚至连累到整个鲛人族群。他更知道两年前的自己尚且弱小,既庇护不了魔主,还会成为她的拖累,于是只能听从安排,在回到族地之后拼命的修行。好在鲛人族是被天道和海洋庇护的族群,天生的海洋霸主,曾经的深渊海鲛人一支更是肩负着守护魔域的职责。如此沉重的责任,自然要有相应的实力与天资匹敌。他自完整接受过鲛人一族的传承之后,修为便一日千里,及至今日,不说能完全庇护魔主,至少足有自保之力。皎厌离早便想去找阮眠,只是怕自己贸然跑过去,会打乱了魔主的计划,这才强行忍下思念,乖乖在深海中待着。想着等魔主送的瓷娃娃到了,他与魔主多沟通沟通,说两句软话,再不济撒个娇什么的。魔主心软,或许被他磨上一阵子后,便能允许他偷偷去见她两面了。他计划得美滋滋。不曾想,一条捷径突然递到了眼前。——有人要将他绑走,送给魔主。如此一来,既不会暴露两人之间的关系,又不必让魔主另外劳神劳力地动员手下筹划着两人见面的事宜,岂不更好?!顺水推舟的事,合情合理的动线,他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脑子一过,分析好了利弊,连演都忘了演一下,一口便答应下来。不在意看傻了的船老大,在心底为自己的灵活变通而竖大拇指。瞧他多机敏!……紧闭的顶层厢房内。鲛人小声哼着歌,忙活着将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趁着阳光正好开窗通风,又将床单被褥都换成新的。门口看守的两个汉子听到里头的动静,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不解。这鲛人不像是被阵法困住的,反倒是一副要出门旅游的好心情是怎么回事?未免太配合了一些。一场绑架案,做的双方都觉得自己捡了天大的便宜。皎厌离一通忙到了夕阳西下。把臭烘烘的房间完全收拾齐整了,美滋滋地捧着杯盏坐在窗口赏日落。一面小口抿着果汁,一面托腮幻想着与魔主见面时的场景,掏出一叠纸,跟着想象随手在上面写写画画。她起初大概会格外惊讶,或许还会怀疑他是不是旁人假扮的,不然远在千里之外冰海的人,怎会突然来到了人类的地盘。等她摸摸他,确认了他就是本尊之后,应该会震怒不已,怒斥船老大那群人竟然敢胆大包天地绑了他!皎厌离想到自己怒气腾腾魔主护在身后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在白纸上勾画出一个双手叉腰,脑袋冒火的女娃娃,和一个哼哼唧唧抱着她哭诉,带着尾巴的男娃娃。他不觉得这样的画面有什么怪的。跟自己妻子撒娇,是男人的必修课,每个鲛人都会的。最后——小鲛毛笔一挥,将胖团子船老大从画面上抹去,预示着他被魔主的手下打发走了。随即魔主小手一挥,豪掷千金在黑市里将他买了下来,英姿飒爽地把他打横抱回家。这段剧情桥段他怎么想都不会腻。翻来覆去地品,时不时还会给补充一点细节。譬如当着外人的面,她或许还会维持一番强取豪夺的人设,对他做点这样那样的事……又譬如他人都到她面前了,两年未见,久旱逢甘霖,干柴遇烈火。魔主亲着亲着会把持不住,对他做点这样那样的事……他想得双颊发烫,指尖悸动地缠在一起,低笑出声。眼瞅着画面要往不可描述的方向发展,小鲛小脸通黄地住了脑,歪头看向外头风平浪静地海面,调剂心情。漫不经心想着,这船怎么走得这样慢。他知道魔主现在正在鸿蒙山,只是不知道鸿蒙山离这里究竟多远,得走多久才能见到她。……直至天色全黑,眨眼到了鲛人族老晚上清点人数的时辰,沉浸在粉红泡泡中的皎厌离才想起来自己跑出来这么远,还没给族人们带个信。赶忙屈指一点,一点幽光便径直透过了那所谓的困龙阵,无声无息地没入了海中。入夜后,皎厌离挑灯整理好自己的简笔画。本想修行,但心绪始终无法平静,也便作罢。合衣躺到床上,同样毫无睡意。最起初那足以激昏人头脑的,期待相逢的冲动退下去,随着夜晚一起席卷而来的情绪莫名叫人畏缩。他一时担心起魔主到时候要从骗子手中买下他,不知得花多少钱,多亏啊。一时又怕自己一声招呼没打,自作主张跑去找她,会惹她生气。可还是想去。他已经两年多没见到她了。皎厌离将自己埋在被褥中,自欺欺人地想,反正他是被拐过去的,都被困在两个困阵中了,实在挣脱不开,严格来说不算自作主张。至于那些钱财,他有无数海洋沉宝,可以给魔主用来赎自己,就当是出了一张昂贵的船票。他拼命地自我安抚,想好了最坏的结局。若到了鸿蒙山,发现魔主真的不方便见他,他远远瞧她一眼便自己回来也行,总好过惹她生气的。……皎厌离到底第一次干“违背”魔主命令的事,做贼心虚,又生怕路途遥远,会有什么变故,连窗户都不敢开着了。起身关紧门窗,在床上坐好,不愿自己再被起起伏伏的情绪掌控了思维,左右已经拿定了主意要去,只想着闭眼修行打发时间,再一睁眼就到了鸿蒙山外围了事。正盼着宁神入定,冷不丁一个熟悉的声音飘到他耳朵里,引得小鲛大半夜的心率飙升。“你在干什么?”是魔主的声音。她又来给他传音了。小鲛一下抓紧了被子,脸色一僵,慌乱地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张嘴都要结巴起来:“我、我……”但很快,他就意识到魔主并不是在对她说话。她回回跟他传音时的语气总是温和的,并不像刚刚那句,冷漠中带着质问。怎么回事?是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误启动了传音法器么?紧接着那头便飘出来一个陌生的男声。拘谨,仓皇地:“啊?我、我没别的事,就是想你了,来接你。”小鲛眸光骤然一沉。……鸿蒙山,竹院。阮眠抱胸站在大敞屋门口,纳罕地看着正在她屋里东摸西看,一身偷感极重的徐行之,似笑非笑:“来接我?”被逮了现行的徐行之站直了身子,将手背到身后,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不自然道:“嗯,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去哪里了,一时找不到人就随便看了看。”说着眼神乱瞟,一会儿看屋外,一会看阮眠,暗示意味颇浓。阮眠沉默了一下。院外,齐老和三位风氏派遣过来的护法长老眼观鼻,鼻关心地坐在石块上打坐调息,仿佛并没有听清“新婚小两口”之间的甜言蜜语。但阮眠知道,徐行之的话应该就是说给他们听的,大抵还是想在外人面前营造出一个“受宠”的假象,好给自己抬抬位置。这本就是交易的一部分,阮眠不至于故意让他下不来台,沉默良久,又实在配合不了,只当没听见:“怎么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徐行之闻言,明显露出个庆幸的表情,又双手合十讨好而感激地冲她拜了拜,表面说着:“想给你个惊喜,也好接你一起回风氏。”实则苦着一张脸,以唇语无声道:“林雅逼我来的。”阮眠:“……”随着大婚的消息放出去,阮眠身边的防卫力量再次加强了几层,但林雅到底还是不放心。尤其近日风荷魔主的修行天阶功法颇有进展,俨然是一副要重新做回当年那个天之骄子的架势。林雅这次再不敢出一点差错了,自然将她看得严,非要将她劝回风氏才肯罢休,先是让齐老等人劝,再又派来了徐行之。婚期已经近了,婚宴就在汴京的金明楼举行,回风氏是迟早的事。阮眠即便不想见林雅,也没打算一直推,原想等到小鲛拿到瓷娃娃,双方能顺利沟通,和他将事情解释清楚,才好心无旁骛地去汴京演这一出戏。可不知为何,小鲛那迟迟没有消息,让她心焦不已,这才迟迟没有动身。想着出门稍微走一走转换转换心情,只短暂离开了那么一会儿,就遇见了找来的徐行之,堂而皇之的闯了她家的空门,阮眠的心情怎么都称不上愉快。……徐行之稍微侧了侧身子,恰好将身后的瓷娃娃挡住,看到魔主一脸阴沉,心中也是一肚子的无可奈何。他本是不敢擅闯竹院触怒魔主的,奈何他来的时候齐老和三位长老都看着,还说都是两口子,让他进屋去等。若他一个和魔主“新婚情热”的人,魔主白月光的替身,若连进魔主的屋子都不敢,岂非露馅了?徐行之怕得腿肚子都打颤,为了长久的计划,还是躲避那四位长者看热闹的眼光,壮着胆子进了门。不敢乱摸乱碰,小心翼翼地打量起魔主的房间内饰。因为并未计划着久居,竹院的房间陈设稍显简单,但屋内摆放的物品桩桩件件,就没个便宜的。随便拿上一个出去倒一手,就足够他躺平吃喝两三年了。徐行之一路看,一路眼馋,管好自己的手,别给人家弄脏了,实在是赔不起。直到看到了那个瓷娃娃。他依稀记得,几次来寻魔主,魔主身边不远都放着这么个不起眼的、可可爱爱的瓷娃娃。这东西出现在任何寻常女子的闺房中都不稀奇,可魔主就不是寻常女子,所以这东西的存在要多突兀有多突兀。徐行之料想这玩意应该跟那鲛人有关。因为它瞧着并不珍贵,陶瓷质的玩意,价格低廉,就像是俗世中寻常男女双方之间会互送的那种定情信物。甚至长得也不算好看,脸颊上头红彤彤,怪得很。徐行之直勾勾盯着那娃娃看,视线却好像越过那娃娃,看向了它背后的什么东西,或者说,什么人。心中莫名涌上一点冲动,趁人不在,偷摸着上去摸了几下,拿在手里,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一番。小玩意果真不会笑也不会哭的,没有镌刻的法阵,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摆件,也不知道魔主喜欢它什么,时时都要带在身边。就像那传闻中的鲛人,除了一副好样貌还有什么?若说样貌,那他也有啊,凭什么魔主偏偏待他不一样些呢?徐行之深吸一口气。任何一个做替身的,大概都会去想这个问题,钻这个牛角尖吧。他略略平复一下妒忌的心情,刚将手里的瓷娃娃放下,就听到了魔主的声音,险些将他的三魂六魄吓去一半,偷感不重才怪了。这会儿也不敢将自己乱动瓷娃娃的事告诉魔主,下意识将娃娃往背后再藏了藏。见魔主脸色不愉不搭腔,小心翼翼再次问:“或者,你还想留几天呢?我在这里陪你吧?”……“算了。”那么多人左劝右劝的,阮眠也不想与人为难,松口应答道,“那就收拾东西走吧。”路上也得一两日,在路上等消息也是一样的。她应得轻描淡写,倒给外头候着的齐老看得目瞪口呆。风荷魔主的性格有多自我,他这个从小将她看到大的人再清楚不过,说定了想几时回就是几时回,所有人都得配合着她的行程来,提都不敢提二话,省得惹少主生气。齐老和三位长老在鸿蒙山没有居所,为了守护少主又不能离远,已经在洞穴里对付着过了好几天了。

万万没想到主母派来小徐公子,张张嘴,就给人劝回去了。四位老者相互对视几眼。心想看来魔主的这位夫君,还是有几分分量在的。……徐行之也没料想到魔主这么好说话。短暂的愣怔之后,便是喜上眉梢,立马打蛇随棍上,在众人面前将功劳揽到自己身上:“谢谢魔主疼我!我这便去收拾行李啦!”人一激动,动作幅度便容易放大,更容易忘记一些细节。他风风火火转身时,宽大的袖袍正好扫过桌上的物件。啪地一声脆响。瓷娃娃落地,四分五裂。里头圆滚滚的鲛珠哒哒哒地弹跳着滚远。幅度渐小,最后停在了阮眠的脚下,贴在了她的脚尖上。阮眠:“……”不知为何,她方才忽觉一阵没由来地心悸,疼得她不由蹙起了眉头。徐行之见状脸色骤白,不顾一地碎瓷片,当即跪了下去:“魔主恕罪,我、我不是故意的!”屋内的异变自然引起了齐老等人的注意,纷纷起身过来,尤其是在看到阮眠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之后。倒不是想看热闹,而是魔主若要发脾气,他们这些做下属的,自然要听令行事。徐行之额头的冷汗都要下来了。阮眠半天没有开口,弯腰捡起那颗鲛珠,握在了手心。心口的那股刺痛带来的余韵久久未能消散去。她有种不祥的预感,却又说不上来为什么。即便心里再不痛快,想骂人两句,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掀了同船共渡之人的桌子。暗地里气得咬牙切齿,表面上还佯装无碍地温和开口:“没事,一个瓷娃娃而已,不必跪我,起来吧。”……夜半,北地冰海之上乌云蔽月,风浪渐起,时不时地落下一段阵雨。巨大的远洋船在大海之中犹如一片不起眼的叶,被海浪轻易地抛起又落下。摇晃的远洋船顶层,孤寂地燃着一豆烛火。皎厌离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木愣愣盯着那飘忽的火光,那是他的焦灼,是他的苦闷。他听到了徐行之的声音。听到了他生疏地跟魔主撒娇套近乎,虽然嗓音有着不易觉察的僵硬,可言语之亲昵,尺度之大,犹在他之上。还说魔主疼爱他。他怎么敢这么想的呀!一个厚颜无耻的追求者罢了,只会自顾自地纠缠人!魔主待他态度分明不咸不淡,他还追去了人家屋子里,乱动了瓷娃娃。魔主定然会因此厌恶他的!皎厌离的两颗尖牙把茶盏咬得嘎吱嘎吱响。至于那“接人一起回风”这样的话,他并没有做深究或联想。甚至本能地抗拒,刻意地忽略了那一段内容,因为知道深挖之后的信息会给他带来莫大的痛苦。他只想相信魔主待他的宠爱。不愿去为那只言片语背后透出来的信息,去质疑当初的承诺。她说过,不会不要他的。皎厌离用力闭了闭眼睛,想着等不久后见到了魔主,定要好好诉说一番他今日的委屈,狠狠吹一吹枕边风,给那追求者上个眼药。说话腻腻歪歪的,多半别有所图!小鲛忽然从桌上站起来。推开窗,任由呼啸的海风灌满了整个屋子,依旧觉得喘不上来气。船太慢了。海浪打断了航线,远洋船的路线走得歪七扭八地,几乎只在原地转圈。皎厌离想到了可以御空飞行的行舟。魔主离去前往他的乾坤囊里塞了一个,听说价值千金。唯一的不好是行舟上面有风氏族徽的铭刻,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宜拿出来用,会暴露太多东西。他还可以忍一忍。再忍一忍。再有十天半月,或许就能见面了。……接连两日,海上狂风大作,暴雨倾盆。滔天的海浪一次次冲刷甲板,看似凶险,但在高阶修行者眼里也不过如此。一群船员们反倒都在腰间系上了绳索,相互比试着在滔天巨浪中抓住被冲刷上甲板的鱼儿们。一不留神真抓了不少,统统收进新打的水箱之中,夜里便有下酒菜了。相比起顶层船舱的寂静,其他厢房中便热闹多了。经常多人齐聚在一起吃鱼喝酒,只是因为还没有脱离冰海鲛人的领地,彼此之间说话都收敛着,害怕船底趴着什么人,给听漏了去。这夜终于离开了冰海。摇晃的船舱中,船老大一行再也按捺不住,召集船员喝酒庆功,庆祝得来不费吹灰之力的巨额“财宝”。船老大听看守的人说这两日那鲛人都安安分分在屋子里待着,一副要安分配合地在这久居的模样,笑得嘴都歪了。大着舌头不住感慨:“谁能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好骗的种族!他们到底怎么活下来的啊?”有人嘿嘿嘿附和笑:“不是都被灭了一支嘛!剩下的那一支要不是躲到了北地冰海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估摸也早就成人族豢养的宠物了。”水箱里,一只银白色的小鱼翻腾了一下尾巴,两只鱼眼睛直勾勾看着那些船员。但被凝视的人浑然未觉,还在咕嘟咕嘟大口灌酒。船舱中人声纷杂,不时有人上来拍马屁:“老大,咱们这一趟出海可是出来对了!要不是你脑子活,想到了来深海找鲛人弄回去卖,咱们上哪去找这么风险低又一本万利的生意来!”“哈哈哈哈就是!那鲛人那么傻,自己个把自己关了,被卖了还倒给人数钱,我真是闻所未闻!”一粗脖子汉子用酒杯碰了一下船老大的杯子,“老大,你说咱们来都来了,东西也准备齐整了,要不然还是再干两票,多带点鲛人回去?”船老大歪在床头,酒壶里的酒随着船身摇晃,时不时撒一点到被褥上,他也全无所谓,拿臭脚在上头搓了搓。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眼神动了动:“准备了那么多‘好东西’,没能用上,确实有点可惜。”有个黄胡子一听便拧起了眉头,细声:“可是杨老头说那药剂量不好控制,万一……我是说万一,咱们倒多了,弄死了几个鲛人。这傻不拉几答应跟着咱们走的鲛人也闹腾起来,可怎么办?这一个鲛人在手,就足够咱们一船的人日后吃香喝辣的了,何必还冒那么大的风险?别赔了夫人又折兵才是!”天下事物,总有个相生相克之法。千年前海域确实有过一段鲛人泛滥成灾,祸害人族的时代。那会儿便流传下来一股秘药,仍在水里便可以短暂驱逐周边的鲛人。后来有人改良了这种药方,重则直接对鲛人造成致命的伤害,轻则使得鲛人头晕目眩,浑身无力。人族这才彻底将鲛人逼退到了深海。可这毕竟是古书上记载的古方,许久没有人用过了。杨老头自称祖上保留下来了这么个方子,见船老大一行人上门来求药,便尝试着做了一批出来,却不知道药效究竟如何,毕竟也找不到对象试验去。有人保守,自然就有人激进,高声驳斥拿黄胡子:“胆子这样小的,你还要出海做什么?之前在冰海鲛的地盘,咱们秉承着已经捞到一块宝贝,不敢乱动也就罢了,这都出来了,若是能引出两条落单的,顺便带走,又有什么不好的呢?”“就是!而且鲛人生活在如此广袤的海域之中,之间必然有相互沟通的法子。这鲛人傻得人,咱们若能好好将他利用起来,勾引两条落单的未成年鲛出来应该不费什么力气吧?”此话一出,众人皆觉注意不错,纷纷点头:“是啊,多好的优势,怎么能白白浪费了!”民意已定,黄胡子寡不敌众,闭上嘴不严了。船老大见状很快拿定了主意,“剂量的事不必担心,冰海鲛在这里繁衍多少年了,数量躲着呢,死几条就死几条吧。那小鲛那么好骗,即便是给他发现了,咱们就说是魔主让杀的,不就成了?只要保住了这只,其余的鲛人能弄多少弄多少,生死不论,就算是骨头,弄回去也有人买!”他勾勾手,对着一个手下吩咐:“海域太广,胡乱投药没效果,得将鲛人引出来,引到咱们船附近再下药。你一会去问问,那鲛人有没有办法把同族引过来。别直接问,哄一哄,就说是魔主问的,看他乐不乐意帮咱们。”小个子手下喜气洋洋:“是!”一个人听令去了。其余人接着喝酒,胡侃乱侃地乱说一气后,又将话题说到了这次他们瞄准的大买家风荷魔主身上。主要是有人表达了忧虑:“你说这鲛人美则美矣,但跟咱们毕竟不是一个族的啊,有种族隔离搁在这呢。魔主稀罕他不假,这不也另找了个夫君嘛?如今那边新婚小两口正蜜里调油,魔主多半抽不出空来应付这鲛人,咱们费劲心力把人弄过去,没赶上个好时候,卖不上价咋办?打上魔主标签的人,外头的人还敢收吗?”船老大醉醺醺怡然地摇了摇他短粗的手指:“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你方才看到那鲛人的脸没有,正脸,往近了瞧,那颜色,那水润润的眸子,老子纯男人都顶不住。谁家后宫都不妨多出来这么一个美人,即便一时半会顾不上宠幸,花几个钱且先养着嘛,这对魔主来说也不是大事~”“哈哈哈哈哈他娘的!这群世族老爷小姐们真是投了个好胎尽享福了,日子真不是咱们这群糙人能想象的!”“你去想啊!那鲛人就在房里呢,你要是敢,你就去。”“我可不敢去,那嫩豆腐似的人儿,别给我折腾坏了,砸手里我上哪哭去,那么些个钱呢……”“哈哈哈哈哈……”室内之人淫邪地哄笑做一团,说到兴起,抓了抓躁动的□□,一派猥琐。船老大一直没从鲛人近距离的美貌冲击中走出来,不愿意终结这个话题,还要嘴嗨几句,忽然听得咚咚咚三声。()是有人沉稳有力,正礼貌地敲门。?本作者池镜提醒您《魔主她功德无量》节≈ap;完整章节』()投射在门前的人影修长匀称,显然是个男子。二把手笑啐了一声:“外头是谁带上船的小子啊,装模作样地很,自家兄弟一起喝酒还晓得敲门呢!进来吧,快来喝酒!”船老大被打断了一次话头,有些不悦的回眸看过去:“谁啊?不是该来的都在这了吗?”……门开了,带进来一阵湿气极重的海风,冰寒刺骨,冻得在场人皆是一个哆嗦。乌云不知何时让开了一条缝隙。残月在云头冒出个尖来,黯淡的光线不足以让人视物,但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看清,门口出现的那人身材高挑,并不是船员的任何一个。肌肤白如美玉,在昏暗的月光下一点血色都没有。眸色深不见底,空洞地看着满室邋遢的汉子们。即便他并没有出声,房间内推杯换盏的笑闹声在这一刻瞬间归于死寂。有人跌跌撞撞从远处跑过来。正是那个得令去骗鲛人的小个子,他浑身湿透,手提的风灯早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脸白如纸。颤抖得一边跑,一边冲着这边大喊:“死人了,死人了!!救命啊老大,老大救命!看守鲛人的两个人都被杀掉了!”一道闪电刺破夜空。刹那间照亮了整艘船,将在场每个人惊疑不定的神情都照耀得无比清晰。也叫所有人都看清了门前长身玉立男人的面容,和他身后跟着的,一连串的血脚印。鲛人仿佛感觉不到空气之中流转的,名为恐怖的气氛,轻声问:“魔主要成婚了,和谁?”……汴京,风府。乌云压境,天漏了似地下起瓢泼大雨,一声声炸雷响得人心慌。虽说今日婚宴,阮眠不过拿了个走过场的戏份,但实在未能料到两族千挑万选的吉日,居然会是个狂风骤雨天。且这阴雨天已经绵延好几日了,始终不见有停的趋势。她安静坐在菱花镜前,任由女使们在她的头上插满珠钗,又抬了个沉甸甸的凤冠压上来。阮眠不适地缩了缩脖子,引得女使一阵惊呼,却不敢说什么,只小声:“奴没扯着您的头发吧?”阮眠这下连头也不敢动了,闷闷说没有。十一知道她心情坏的根源在哪,劝慰道:“真是没货了,我这不是帮你去想办法了嘛。你也别拉着个脸了,只是半个月和小鲛联系不上而已,之前去他去业城也没见你这么牵肠挂肚的。”系统商城可兑换的远程沟通瓷娃娃只有三个。先前阮眠还想多买一个,送去魔域马尧的手里,以便随时收集魔域消息的,但系统的库存就这么多了,它说去沟通,沟通到现在也没见出结果来。徐行之将她手里的瓷娃娃打碎()时(),阮眠愣是没反应过来。没想过这样一个系统出品的法器?()?『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居然随随便便就被损坏掉了。她因此和小鲛彻底失去了联系,至今已有半月。徐行之为了赔罪给她送了一堆瓷娃娃来,摆满了她的书房,就想赔她一个松快的笑脸。但阮眠是真笑不出来。蹙眉,抬手揉了一下自己的心口,看看窗外低垂的乌云,在脑海中道:“我总感觉不太对劲,心里压抑得厉害。”“你这就是关心则乱。”“可远洋船走得再慢,这么久了,给小鲛送去的东西也该到了,但是小鲛那边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不应该吧?”阮眠理智上晓得小鲛身为鲛人中的皇族,身在海中,出现危险的概率极低极低,可她感情上总是觉得牵扯着不对劲。“兴许只是船走在路上出了什么岔子。”阮眠刚要说话,右眼皮突然猛跳了两下:“……”十一:“……”“不成。”阮眠忍不了了,对十一道,“你帮我看看小鲛的情况吧,至少确认一下他如今安全与否。”十一很为难:“这么大个世界,那么多人,要找一个人很麻烦的。”阮眠岂能不知它的德行:“行了,开价吧。”“得二十功德。”“行。”阮眠没二话,直接答应。【滴——】账户余额瞬间少了二十,十一领上薪水,不再说话地安静了下去。……阮眠知道十一是在找人,没出声打搅,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桌边摆放着插花,安安分分地等着结果。未等到十一出声,反倒是向来安静少人的栖梧院外传来人接近的脚步声。人未到,声先至,嗓音隐没在飘摇的风雨声中,气势冷冽:“你们怎么准备的?这么大的雨,打算如何安置宾客?”外头人噤若寒蝉,似乎没一个敢应声的。一声低喝,夹杂着法力,震得人脑仁发疼:“还不快去给我把乌云打散了去!”“是是是!”这一下将院子里所有人都惊动了,连正忙着往她脑袋上插累赘的小女使都吓得抖了抖,下意识想跪,又记着手里的活,生生挺直了膝盖。阮眠等了两息,那炮仗一样裹挟着满身火气的人才走进门,一路走,一路还在低声跟身边的人嘱咐什么。婚宴来的人多,难免东家和西家有亲,南家和北家有怨,明的暗的,都得安排调顺,事情自然多,主事之人忙得头脚倒悬,赶到今日才有空过来见闺女一眼。阮眠望见那与魔主有七分相似的脸,愣了愣,出声喊道:“娘亲。”林雅匆匆抬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没什么感情,抬手便丢给她一个乾坤囊。阮眠:“?”林雅言简意赅:“嫁妆。但不在嫁妆单子上,这是娘额外补给你的,你这次听话,肯来成婚,这()是奖赏。”阮眠:“……”行(),特别可以。林雅拿钱砸完她就走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比来走过场的阮眠更像个走过场的。瞧着没什么温情脉脉,母女情深。阮眠自嘲一笑。她本是孤儿,没见过自己娘亲什么模样,自小便听世人传唱世上只有妈妈好。她以为世家大族都薄情寡恩,没什么真亲情。但不得不说,她这一刻还是有些羡慕风荷,羡慕她有个娘。哪怕不细腻,但她阔绰。……屋外,不停有修者御剑飞上天,在乌云之间穿梭。云层被打散,天色短暂地放亮过一阵,可没一会儿又暗了下来。好在阮眠出门的时候没再下雨。她先是入前厅拜过父母,便自己出门上轿,一路乘坐花轿来到金明楼外楼,在这里接上徐行之出门,随后便准备去往金明楼内阁的露天的广场,在宾客的注视之下拜天地,举行仪式。整个婚礼的章程怪得很,路上行人见新娘独坐在花轿上游街,议论纷纷,背地里指指点点。但阮眠只管按部就班,引导的嬷嬷让她怎么做,她便怎么做就完事。花轿兜兜转转地在城里瞎晃荡折腾了大半天,可算是接上了“新郎”,走到了金明楼内阁。她累得懒得做表情,无喜无悲地牵起徐行之递过来的红绳,正要领着人上台阶,就听他呜咽着低声道了一句:“唔,好饿,他们三天没给我饭吃了……”打量一眼阮眠的颜色,继续耍宝道:“这腰带勒得我都要窒息了,嬷嬷非说这样好看,还叫我走路的时候一直收腹挺胸。不是,我怎么不好看了,我八块腹肌清清白白,做什么要收腹收成这样!”阮眠本来还因他毛手毛脚弄坏瓷娃娃的事,有点想远着他。这人显然就是个给点阳光就泛滥的主,若不是他胆子够大,溜进了她的房间,何至于后来又那么多的事儿?可见他如此可怜兮兮的模样,一下没绷住,噗嗤笑出声来:“你——”不待她说完,自从清晨得了她二十几分,整个大半天过去了,都一丝没反应的系统十一冷不丁出声,在她脑海里发出刺耳警报:【皎厌离罪恶值爆表,请宿主注意!】【皎厌离罪恶值爆表,请宿主注意!】【皎厌离罪恶值爆表,请宿主注意!】重要的话连说三遍。阮眠脸上的笑因为系统严肃的语气而骤然僵在了脸上。细细消化过那段文字后,反而又能轻松地笑开了。小手轻摇,嗤笑:“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还能不知道小鲛是什么性子么?同名同姓罢了。”话音未落,传说中坚不可摧的金明楼阁被人拦腰斩断,轰然坍塌,惊呆了婚宴上的宾客。阮眠骇然回头,望见外楼断口处尘烟滚滚,如鬼魅般出现了一个人。眨眼睛便近在咫尺,扼住她身边身穿喜服新郎的脖颈,指尖寸寸收紧。眸光幽深黯淡,眼眶却微微泛红,活似他才是被掐的那一个,嗓音暗哑:“喜服脱下来,这是我的。”阮眠:“???!”!()池镜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希望你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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