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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禅说话虽然经常天上一脚地下一脚、让人摸不透她的真实意图,但陆朔不得不承认,她威胁起人来的确是一击必中,精准地切中了他的命脉。
当年他父亲陆仲辉镇守义州,与同罗大军交战,得胜不久后即横遭刺杀,命殒沙场。延寿三年,皇帝将义州和收复的部分失地重新划分为为武原、汤山、保宁三郡。原义州军大半归于汤山郡,部分精锐亲军由原义州军将领林宪统率,镇守保宁郡,而武原郡由于与同罗、啜罕二部紧密相接,位置险要,皇帝钦点了徐国公萧定方出任都督。
陆氏子弟亲眷,皆被安置于京城恩养,亲子陆朔则得皇帝青睐,被接到宫中抚养,与诸皇子同窗交游。若说优待功臣,皇帝在这上面可谓仁至义尽,无可指摘,唯有陆朔自己心里清楚,他是被养在金笼里的野兽,要么乖巧要么去死的那种,只因所有人都希望他做一只温驯的家猫,才不得不收敛起爪牙,蛰伏起来等待时机。
只要他稍有懈怠之心,就会深陷于富贵温柔乡中,一辈子别想再爬出来。
闻禅大度地接受了他的道歉:“孔雀先说吧,武原郡近来有什么新消息?”
贺兰致从袖中擎出一卷皮纸,束带上别着一支雪白的羽毛,推至闻禅眼前:“啜罕部旧王病逝,新王见羽多登基,一上任便大开杀戒,以叛乱罪名处死了两个兄弟和三名长老,以铁血手腕镇服全族。眼下部内一片风声鹤唳,都说他性情不定,喜怒无常,是个能止小儿夜啼的魔王。”
“新王性情如此刚硬,难怪萧定方想以怀柔之策笼络他。”闻禅沉吟,“我上回听陛下的意思,似乎并没打消和亲的念头,倘若啜罕有什么异动,或者有人再煽风点火,只怕他就要下定决心了。”
陆朔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闻禅从皇帝那里替他争取了一线机会,陆朔原以为她是不想和亲远嫁才顺手帮忙,可如今选婿的风吹遍京城,她实在不必再担忧此事,为什么还想要设法避免大齐与啜罕和亲?
“说起那位徐国公,还有更有意思的消息,”贺兰致冲她眨眼,“殿下猜猜看?”
闻禅与他视线相对,刹那明悟,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坏笑:“哎呀,徐国公都一把年纪了,总不可能是什么风流韵事……”
“殿下当真是冰雪聪明。”贺兰致笑眯眯地给她鼓掌,“萧都督在武原郡的日子,可是比皇帝还要尊贵,光后院妻妾每年的脂粉银子听说就要三千两——只是武原郡、后院妻妾、的脂粉钱哦,不算京城的,也不算衣裳首饰之类。光胭脂水粉就可以养活半城人,真有钱啊。”
闻禅上辈子就知道这回事,再装惊讶就太刻意了,但思维还是不受控地游移了一下,好奇道:“到底什么胭脂水粉卖那么贵,拿珍珠粉当饭吃了吗?”
贺兰致饶有兴致地凑近些,掰着手指头数道:“一来人数众多,二来边郡荒僻,光是把胭脂水粉运过去就要费很大的工夫。而且这个东西可做文章的地方太多啦,什么深红浅红粉红紫红橘红桃红,兆京产的和钟州、江州产的各不相同,不同店家用的秘方也不一样……总之是十分庞杂,一言难尽。”
“越是转运艰难,越是高价啊,”闻禅若有所思地感叹,“倘若水陆交通再便捷一些……”
她的话音低落下去,贺兰致笑道:“这算什么,大头可不在这上面啊,殿下。”
闻禅犹自感慨:“俗话说钱在哪里情就在哪里,光是供养后院就花光了他一年的薪俸,徐国公真是惜花之人……”
贺兰致笑得滑到了桌子底下,陆朔忍无可忍地敲桌子:“能不能有点正形!”
闻禅:“呜呜呜,要是徐国公夫人和宫中的萧妃娘娘知道了,一定会感动到落泪吧。”
陆朔:“……如果让御史台那帮人知道了,他们才会高兴得睡不着觉。”
贺兰致从桌子底下爬上来,补充道:“萧定方的后院里有几个外族美人,据说是别人送给他礼物。还有传言说,在见羽多上位后,外族人频繁出入都督府,具体说什么不得而知,但很快见羽多就动手清洗了自己的兄弟。”
他的话中有微妙的暗示意味,陆朔眸光愈冷:“你是想说,萧定方与见羽多暗通款曲,帮助他找出族中反叛者、替他稳固地位?”
贺兰致不慌不忙地与他对视,坦然笑道:“陆公子,我只负责把我听到的、看到的消息转述出来,至于分析推断出什么,认定谁好谁坏谁该死,那是你们的事,我可没有针对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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