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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的惧意稍褪,取而代之的是疑虑。她摩挲着下颌,斟酌道:“幽涿山我倒是知道,可那老不死的刚刚说的是……‘幽山铁、涿山匠’?那是什么意思?”茶老大似乎是提过这两个词的,只是她当时并未留意。
“你都跟着走马了,难道只是来卖茶叶的么?”李玄晏轻声说。
“当然不是!我要跟着马帮,还不是因为皇帝佬儿不让我进剡都!”秦鉴澜听这话像是对方说她都有胆子跟着马帮,却不肯花费精力来了解幽涿山,立刻蹙起了柳眉。
李玄晏默默地看着秦鉴澜,心想原来她是要“回”剡都,而不是永远待在边疆倒卖茶叶,心情好了一点。想到贺子衿如今并不在她身边,无论是不是这两个人在闹矛盾,心情又好了一点。
只是师爷一语惊醒他,他正怀疑着,就看见她在眼前活蹦乱跳,与人生前十八年所见到的她都不一样。他这才稍稍平静下来,却犹豫着。
有些话不想和她说,不愿意再将她拖入自己身陷的泥沼了。
所以托着腮等他解答,等了很是一会的秦鉴澜,半晌后才听见黑暗中的年轻人短暂地开口,轻轻地问:“……为什么活下来的,只有我呢?”
?
“皇叔,你是知道我的。
“当年,我可以接受自己死在将士间,和将士们一起死在幽涿山里。”李玄晏看着背起双手的李淮衣,一字一句道,“唯一不能接受的只有,他们死了,我还在苟活。”
“可为什么到了最后,活下来的,只有我呢?”
“我知道,”他别过头去不看李淮衣,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世人都称赞,剡地的铁要看幽山,打铁的工匠要看涿山人。这便是幽山铁、涿山匠。
“你用幽山的铁,改铸了我的铁甲,所以我在乱箭中活了下来。你说你是为了预防危险,我是不信的,我也了解你。”
“可是,如果你早就知道涿山寨会有埋伏,怎么不肯告诉我,而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送死呢?”
空气一静。
李淮衣顿了顿,张口反问:“你怎么还敢跟以前一样稚气。莫非是因为,你身在此处么?”
冬风呼啸而过,扯动着两人的衣袍。
剡都的郊野,空无路人,只有一块斑驳的无字石碑,旁边一顶小亭。
“你是来祭拜她的么?”李淮衣笑得很好看,眼底却毫无笑意,“可你从头到尾,都没有保护过她啊。”
一阵默然,尔后。
枯枝蓦地被卷动,碎裂的叶片四散在空中!
白衣拔地而起,风一样轻逸,却带着一击必决的杀机!
长剑带出雪屑,薄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面容坚硬,如同雪原上万年不化的坚冰。
锵!
“不够!不够!”李淮衣稳稳地立在原地,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玄铁色的长弓,偏身接下了这凌厉的一剑,同时纵声大笑道,“是想杀我灭口,就因为我知道她的存在?不够!你的实力还不够!”
李玄晏咬着牙,心中杀意顿生。
他愤怒,因为李淮衣的见死而不救,让他成为了从尸山血海里唯一爬出来的人,让他取得了天下的功名,却也让他的十九岁彻彻底底地死在了幽涿山的深处,让他的余生都将活在对自己气盛莽撞的愧歉里,活在做梦时被同胞兵士的哀哭声紧紧包围的悚然中!
又或者是……因为李淮衣无比精准地踩在了他的痛苦之上。无论是幽涿山,还是秦鉴澜。
锵!
“杀了贺子衿,你就不练武了么?”他越愤懑,出剑的破绽也就越多,李淮衣一边轻松地格挡,一边高声怒斥,“还是说那个女人死了,你就再也没有了志气?”
“不!”
李玄晏和男人错身而过,拄着铁铸的长剑,停在雪地上,微喘着粗气。
白衣的年轻人怒目圆睁,厉声反驳道:“我累了!我只想和你一样,去守卫军,去北疆!彻底远离什么破朝堂!”
面对着风淡云轻的叔叔,李玄晏的丹凤眸中,第一次划过错愕。
他终于把自己心底所想的说出了口,即使是面对这样一个对他冷嘲热讽的人。
而那个人,曾经是他唯一的领路人。
李淮衣的眼神一凛,竟一把扔下重弓,从身后抽出长剑。剑刃反射着雪光一晃,映在李玄晏眼里,杀意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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