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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太妃居于城北之外的一处避暑胜山之中。这日天不亮,束慎徽便骑马动身,于晌午抵达。山中幽静,空无一人。他循着林下的石阶往上,来到那凭山而建的宫庐之前,门墙内隐隐可见殿阁屋角,苍木掩映,鸟声悦性。近旁是间尼庵,晨钟暮鼓。正是太妃这些年在此地的长居养身之所。
守卫为他开门。他入内,来到他母亲所居的南屋,命同行的刘向等候在外,自己沿着步道,穿过了一个不大的植着疏落腊梅的庭院,停在屋前的阶下。
早有人将他来的消息递进去了。却不料里面走出来那个先前也随他母亲去了行宫的执事太监,先是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礼,随后复述了一遍他母亲的话:“你的心意领了,回吧。”
束慎徽一怔,看了眼门里。太监传完话便知他必是要发问的,不待他开口,急忙下来走到他身旁等待伺候。果然,听他问:“我母妃别话没有?”
太监躬身:“确实没有。太妃只这么一句话。”
“她是有事忙碌?”
太监再次躬身:“禀殿下,这个奴婢不知。太妃在里头,是庄嬷嬷代她传出来的。”
束慎徽眉头微蹙,在阶下立了片刻,“你再替我传话进去——”
他顿了一顿,“儿子这趟走了,下回不知何日才能再谢亲恩,儿子极是不舍,请母亲百忙拨冗,予以面见。”
太监应是,返身匆匆入内。
束慎徽独自等候在庭院,片刻后,那太监再次匆匆出来。束慎徽看见他的为难脸色,便知结果。果然,太监到了他的近前,躬身行礼,随后吞吞吐吐地道:“太妃说,不好耽误殿下的事,叫殿下……自回……”
束慎徽沉默了下去,于阶下的原地再立片刻,一言不发,忽然撩起衣袍下摆,朝着往里去的那扇门,双膝落在了铺着青砖的地面之上,跪了下去。
太监吃惊:“殿下——”待要伸手扶他,迟疑了下,又缩回手,再次返身入内。
太监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便再未出来。庭院中只剩束慎徽一个人。
日影渐移,耳边悄无声息。地上那道跪影,从他右侧的砖道慢慢地移动,回到膝下,又慢慢地来到了左侧,延伸出去。
过了午,日头西斜,傍晚了,隔壁传来几道晚钟之声。他已跪了差不多三个时辰了。
庭院的阶前没有树木荫蔽,起先烈日当头,他的额上挂满了汗,衣裳湿透,紧紧地贴着他的后背。渐渐地,汗水干了,黏结着他的衣裳。他紧闭着干燥的唇,人一动不动,始终跪着,双目望着前方的那扇门。
庄氏已不知来回暗暗走多少遍了。最后一遍出来,在门后的暗处,又望一眼那道夕阳里的跪影,心疼得要命,匆匆回到庄太妃的屋前,隔着门,下跪恳求:“太妃!殿下他已跪了半天了!他一口水都没喝过!太妃若是不见,他是不会起来的,殿下脾气太妃难道不知?他会一直跪下去的,他身子怎么吃得消?殿下这些年为国事操劳,殚精竭虑,并不容易,待这趟回去,还是如此。婢子求太妃,叫他进来可好……”
她说着,眼睛红了,声音也带了些哽咽。
门里又沉寂了片刻,终于,传出声音道:“叫他进来。”
庄氏急忙叩谢,爬起来,拭了拭眼角,转身快步而出。
束慎徽凝跪在夕阳中的青砖道上,用双膝承受着来自身体的全部压力。他的膝盖从一开始的疼痛变成针刺,再成麻木,到了此刻,已经仿佛不是他自己的了。
那扇门再次开启,他看见庄氏匆匆出来,步下台阶,来到他的身旁。
“殿下起来吧!太妃叫殿下进去了!”
束慎徽肩膀微微动了一下,从地上慢慢地起了身。
跪得太久,刚起身的时候,他站立不住,庄氏慌忙伸手,一把搀住了他,又大声叫人过来同扶。
刘向便等候在庭院之外。半天过去了。他透过那道虚掩着的门的缝隙,早看见摄政王跪在庭前台阶下的背影。他怎敢入内,只作不知,在外徘徊,焦急等待。终于等到里头有人出来了,见状,心口一提,待要奔进去,那扇门后已匆匆抢出来几个太监和宫女,扶的扶,揉膝的揉膝。
刘向止步,退了回去。
束慎徽闭目,立了片刻,待腿脚的麻木渐渐消去,低头朝庄氏点了点头,随即脱开扶持,迈步登上台阶,走了进去。
庄氏紧紧跟随,替他引路,又从一个迎来的老宫女的手上接过茶盏,让他先喝口水。束慎徽未接,径直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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