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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荒唐,确实是荒唐透了,替嫁这种事只在话本子上见过,如今确确实实摆在眼前,怎么能叫人不彷徨。
门外日渐炎热的天气,仿佛一下子投射到了她的眼皮上,她眨了眨眼,眼角发烫,翕动着嘴唇想说些什么,可一个字都没能吐出来。
舒国公最终也表了态,“是咱们对不住你,不曾想梅芬这么不长进,否则断不能让你替她。姨丈今日也给你一句话,日后你就是我向君劼嫡亲的女儿,梅芬将来如何受娘家庇护,你就如何受娘家庇护。你的妆奁,全照梅芬出阁的规格置办,还要给你多添三成……唉,越说越觉得亏心,倘或你阿娘还在,不知该怎么怪罪我们。”
他们的愧怍,其实不必言语表示就能看得出来。上京那些带着爵位的能臣们,并不如面上那样一帆风顺,在其位谋其政,尤其是禁中发出的号令,即便你不能达成,也得想方设法通过你达成。
梅芬的情况,自己在府上几日也亲眼目睹了,确实不能怪长辈们出此下策。梅芬要是嫁到人家府上,恐怕一天都活不过,万一脾气梗起来做出什么傻事,那懊悔就来不及了。
而今让她替嫁,已经不是姨母自己的主意,而是太后的示下。舒国公再受官家重用,在这件事上,恐怕没有商讨的余地。自己回不了幽州那个家了,但名义上还是开国侯嫡女,要换人选只在公爵府里挑拣,西院的兰芬是庶出,身份低了些,也只有自己占着这出身,能填那个缺。
檎丹也惶惶,和她交换了下眼色。
云畔思忖过后,脸上倒没有流露出伤怀来,顿了顿道:“巳巳知道姨丈和姨母的难处,既然禁中发了话,姨母自然是不好违背的。自上回生了变故,我来到上京一直受姨丈和姨母关怀,心里感激二位大人,原想着将来有了出息再报答二位大人,现在这样……倒也好。”
她说完这话,明夫人掩住了口,“你这么说,愈发叫姨母没脸了。”
云畔浮出个笑容,“姨母快别这么说,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像先前阿娘替我定的东昌郡公家,要是不出岔子,我不也得过门么。这么想来,就觉得坦然了,我还能帮表姐一回,无论如何总是好事。”
舒国公原先只觉得这内甥女乖巧懂事,却没想到她竟这样识大体,因长叹着,“江珩辜负了这么好的孩子,可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横竖这回说定了,就再难更改了,其实所有人都别无选择,今天这局面,是无数的因果堆砌起来的。有时候真是不能不信命,谁知道当日受魏国公相助才到上京,最后竟然成就了这样一场意外。
云畔纳了福,仍旧返回一捧雪,路上檎丹搀着她,忧心忡忡说:“那日在幽州见到魏国公,公爷虽没露脸,但身子瞧着不大好。”
魏国公身弱好像是出了名的,也不知道究竟得了什么样的病症。
云畔叹了口气,“手上那些钱财和钞引,寻着机会还是得经营起来,钱生钱来得最快,这世上靠谁都不如靠自己。这会儿咱们在上京还没扎稳根基,盲目出手闹不好要被那些牙郎算计,且再等等,等这桩婚事传扬出去,借着魏国公的名声,好歹没人敢坑咱们。”
这也算晦暗前路上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借着这桩半路得来的婚姻,为自己谋求一点现实的利益。
她没有半句抱怨的话,是因为经历了些风浪,已经可以泰然处之了,但檎丹觉得心疼她,“娘子一点不委屈吗?”
云畔笑了笑,“委屈什么?今天没有李郎子,明天还有张郎子、王郎子,除非一辈子不嫁人。”
檎丹也轻叹了一声,“小娘子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既到了这一步,唯有自己看开些,左不过换了个地方过日子。这里虽好,终不是自己的家,出阁之后成家立室,就不是浮萍,是有根底的人了。”
可不是吗,总得自己开解自己,要不然也得憋闷出病来。
梅芬得知了这个消息,从滋兰苑跑进一捧雪。先前一门心思想让云畔替她,现在果然事成了,心里反倒大大愧对云畔起来。
进门时候见云畔坐在窗前翻晒线香,倒踟蹰得不敢进门了,还是鸣珂瞧见她,问:“娘子怎么不进来?”
云畔回过头看,见梅芬畏缩着站在门上,不由笑起来,“阿姐怎么了?外头多热的,快进来。”
梅芬这才迈进门槛,到了她面前先掩面哭起来,“总是我不中用,连累妹妹了。”
近来她和家里闹,弄得消瘦了不少,云畔把她扶到交椅里坐下,好言道:“这回是禁中的令,和姐姐不相干的。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这世道人人盲婚哑嫁,我也不能例外。反正嫁谁都是嫁,姐姐也别因这个自责,只要往后自己好好的,我这一回,也值了。”
梅芬仍旧抽泣不止,云畔只得接着宽慰:“我嫁了魏国公,家里那个姨娘和妹妹愈发眼红,将来我也有办法收拾她们,你说这样不好么?”
梅芬这才止住了哭,低头说:“把和我定了亲的人,强塞给妹妹,我是臊得没脸活了。”
这话要是传给魏国公听,想是要被气昏了。在这家里,就是姐姐不要的亲事扔给了妹妹,好好的国公爷,闹得没人待见似的。
云畔又说了好些开解的话,劝得梅芬不再伤心,自己心里也觉得好笑,明明该被安慰的是自己,怎么现在却要反过来劝导梅芬。
母亲的感情在云畔眼里失败得很,自己从来对婚姻没有任何期许。不期待,就不会失望,因此婚事草率地被定夺了,也没有在她心上留下任何痕迹。
下半晌还是照旧闲适地过,及到将入夜,听见廊下女使招呼,说姚嬷嬷来了。
云畔放下手里的小戥子扭头看,姚嬷嬷到了门上,便笑着叫了声嬷嬷,“你怎么过来了?”
姚嬷嬷是明夫人贴身的仆妇,有要紧事必定是她传话。她进门向云畔行了个礼,见跳动的灯火下小娘子娉婷立在那里,身上穿一件烟粉的襦裙,人像芙蓉一样,精致的皮肤透出细帛一样的色泽。
这样的姑娘,怎么能不惹人爱。姚嬷嬷放柔了声气道:“魏国公想是得了禁中的消息,登门拜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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