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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遇刺,开岁大凶。
岁除之日原本晴明、子夜时分却又骤然下起大雪,阴风怒号寒气袭人,洛京一夜无人入眠。
怀英殿的烛火亮了整晚,谈霏似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在室中来回踱步,凌翊抱臂立在灯影之下、面容晦暗难以看清,唯独一双眼睛永远看向亮处,倒映着沉默坐在镜前的姜岁晏。
“一定是哪里出了岔子……”
谈霏反复喃喃低语。
“公主从未下令刺杀燕帝,今夜之事必是他人栽赃嫁祸!”
“只不知究竟是谁行事这般奇诡狠绝……”
“又为何……偏偏要拉我朱雀殿下水……”
她自寻不到答案、便不由自主向公主望去——她从来都是他们的倚仗,千机府下四方重殿,朱雀玄武皆以她为主,国亡之后万事凋敝、却仍有百千从众心甘情愿成仁取义,便是笃信眼前这个柔弱瘦削的女子能为他们撑起一片天地、由此不致心灰意冷。
“公主……”
谈霏轻唤了一声,姜岁晏却久久未应——她始终凝视着面前的铜镜、与镜中那个妆容尚好的自己两两相对,清冷寡淡的模样像是审视,又像只是漫无目的的出神。
“燕宫若围,杀出去也无妨……”
肩头微微一重、是凌翊轻轻为她披上一件氅衣,他的声音像人一样冷,唯独顿挫间有一丝关切与温情。
“……属下必护公主无虞。”
剑眉星目杀气纵横,世上最锋锐的利剑总会在出鞘之时泛起寒光;姜岁晏仍未出言,怀英殿外却终于来了人,一干禁军紧随一人之后、细看去也是熟面孔,便是那日在功德台上见过的刑部司郎中李循。
“郡主。”
对方面无表情地对她拱一拱手。
“今夜陛下遇刺,案情牵连甚广,其中或有不详之处、还需郡主移步刑部司分说一二。”
他是来者不善,身后禁军或许早听过凌翊的名声、此刻个个手不释刃严阵以待;凌翊倒是泰然自若,冷峻的眼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左颊上业已结痂的新疤似又变得血淋淋的,每个被他看到的人都不自觉地微微避开了目光。
“公主?”
他只侧身看向镜中的女子,待她一声令下便可使此地血流成河,姜岁晏却直到此时方才如梦初醒,眼睫微颤、再抬目时复而有神。
“大人此来倒比我想得晚些,”她淡淡开口,终于把目光从镜中的自己身上移开,“想来是已将那刺客审过一轮了。”
说着徐徐起身,赴宫宴的礼服尚未及被换下,此刻依然纹丝不乱。
“不知大人审出了什么?”她声音平和,眼神却像殿外的夜雪一样冷,“抑或,是十四殿下审出了什么?”
李循与她对视片刻、终究还是避讳低下了头,冷硬的声音没有起伏,只说:“请郡主快些动身,莫让殿下久候。”
多一字不露。
她听言摇头笑笑、倒无意与之纠缠再费口舌,漆黑的夜色早已将她笼罩、今日也无非是要将人扯到更深处去罢了。
“那便走吧。”
殿外的寒风吹起她的衣袂,笑意褪去后她的声音滴水成冰。
“正好,也让我瞧瞧你们十四殿下的本事。”
刑部司,十方狱。
说来也是有趣:此前癸狱一年到头也不见闹出什么动静、近来却在几日之内接连迎来一干贵客,亲王在前公主在后、着实教人眼花缭乱;诏狱无边阴森昏暗,纵是岁除瑞气也不能削减凶煞,越向深处去血腥味便越浓重得令人作呕、与当初千机府最隐秘处的光景一般无二,原来世上折磨人的法子总是如此相似,盖因人心之恶也都是相差无几罢。
姜岁晏独自随李循缓步向前去、凌翊与谈霏都已被带去别处不在左右,甬道幽闭回声阵阵、恰似她心底尘垢重重,终于对方停了步、伸手将讯室大门“吱呀”一声推开,她抬起头、与早早坐于长案后的十四殿下四目相对。
铮——
心弦骤紧。
他已换下亲王礼服改着一身深绯官袍,浓墨重彩与这一室的幽暗极不相衬,只是神情内敛一如寻常、早没了个把时辰前在功德台上远远回头对她一笑的妖异之色,美极的柳叶目透着平和与疲倦,仿佛那些扭曲的印象全是她可笑的杜撰编造。
“郡主。”
他甚至客气地同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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