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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隆伸手,抓住一只飞到身上的蝗虫,拧掉头放到桌案上,继续说:“除非天降大雨,雨水打湿蝗虫翅膀,泡烂蝗子。”
邓广宗抬头,一道窗户将世界隔开,殿外蝗虫肆意毁灭草木庄稼,殿内光线昏暗。
“这天不是像下雨啊!”邓广宗长叹一声。殿内不知不觉萦绕一股悲愁和无力来。
直到傍晚,殿外有宫人叩门。宫女打开门,一道残阳照向天地,灰白色的石板上残留着或死或活的蝗虫,让人头皮发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这是雒阳城的百姓点燃烟雾驱赶蝗虫。
今夏出现旱灾后,朝廷就诏令郡国多种菽。蝗虫喜食小麦、水稻、粟糜等禾本植物,不喜菽叶。蝗虫不喜菽叶,不代表不会吃菽叶。
不知道今年秋天的庄稼还能不能有收成?
刘隆举目望去,只见残阳如血,一群落单的飞蝗鼓动着翅膀掠过宫殿朝南飞去。
刘隆脚步沉重地回到崇德殿,心情低落。崇德殿已经打扫过了,地上依然能看到斑斑点点的污迹,那是蝗虫尸体留下的痕迹。
殿前的两株海棠树树叶啃得稀疏,看起来十分萧瑟。
刘隆闷闷不乐地回前殿换衣裳,他的衣服靴子上也都有蝗虫的污迹。
刘隆换下衣服靴子,在宫女将要把靴子拿下去的时候,刘隆叫住她。
“把靴子留下,你去拿一块旧布把这双靴子包起来。”刘隆对小宫女说道。
小宫女依照皇帝的命令,从糊鞋底的旧布堆里找来一块旧窗纱,将靴子包好,问:“圣上,这双靴放到什么地方?”
刘隆接过靴子,点头让小姑娘退下,转头对江平说:“你把每月拿的那只匣子拿来,我把靴子放进去。”
江平听了,伸手从架子上取下那只木匣,里面放着刘隆从上林苑回来写的关于民生多艰的感悟。
江平把匣子打开,想起之前皇帝说的话,问:“这也是圣上的初心吗?”
刘隆郑重地点点头,将靴子放好,盖上匣子。匣子涂了漆,黑底大红藤蔓纹,箱扣做成兽头模样。
“等将来某一天,我看到这双鞋子想的不是今日遇到的蝗虫以及受灾的百姓,而是这双鞋丑陋肮脏难以入目,那说明我已经变了。”刘隆语气凝重。
“我希望自己不忘初心,永远像现在这样。”刘隆说完,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摊手对江平坦然道:“然而,人心易变,能一直保持初心的怕只有超凡之人吧。”
“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江平听了,不知为何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道:“圣上才不是普通人呢。若圣上是普通人,那天底下的人是什么?凡俗庸碌之人?愚昧不堪之人?”
刘隆听到江平安慰的话,仍然摇头,舒展下手脚,抬脚出门:“咱们去后殿,见母后去。”
刘隆一行去了后殿,一进殿门,就看见皇太后正在处理奏章。
“母后……”刘隆仿佛刚归巢的幼鸟,不再强撑,脸上流露出愁闷的神情,蔫蔫地叫了一声,有气无力。
邓绥抬头看到刘隆的神色,心中一惊,她从未见过刘隆如此低落的样子。
于是,邓绥转头让曹丰生和马秋练下去用饭,然后招手让刘隆坐在身边,温声道:“隆儿,你这是怎么了?是被蝗虫吓着了,还是在担忧百姓?”
刘隆没有回答,闷声闷气道:“为什么别人当皇帝时风调雨顺?偏偏到我了,就连年水旱蝗震,没一年消停的。”
邓绥听到,一阵阵酸苦袭来,不知为何突然又有些想笑,但这笑容出来后,却渐渐变得苦涩不堪。
邓绥伸手抚摸着刘隆的头发,用干涩的声音安慰他:“隆儿,你曾说过‘多难兴邦,殷忧启圣’,或许大汉在等待隆儿这位圣人呢。”
刘隆缓缓道:“如果为了迎接圣人,大汉才天灾无常,那我情愿没有这个圣人,而且我也不是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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