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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当时察觉到啸日猋动作不太利索,总回避与人眼神接触。正待细问,人就被笑剑钝拉去睡回笼觉了,临了还托他细查解语的事。现在不过凌晨六点,花园里晨雾弥漫,花瓣上的露珠滚动几下就跌落进土里。黄泉在门板上方摸到几缕细线牵过的痕迹,在夹缝中扯出拇指大一小块丝绒白布。细线牵过的痕迹说明放斧头那事是人为,大约有人在门上用鱼线挂了这么一柄斧子,等人进来了,细线拉开,斧头就掉下去砸人了。至于那小块的白布,看着像是手套上的面料,不过这屋子戴手套的人也不少,实在不具可识别性。他叹了口气,回望的时候,目光留在了门边隔花瓶的黄铜藤花架子上。“罗喉,你看那个——”话还没说完,天老爷从花园里气喘吁吁地跑来,“咚”地撞到门上,险些将梯子撞翻,罗喉赶紧一手稳住梯子,一手止住了天老爷。“教、教堂外面那块地上少了副骨头!”他咳了几声,看尚风悦揉着眼睛从楼上走下来,摸着肚子正准备去厨房找吃的,便又对他重复了一遍。黄泉从梯子上爬下来正要发话,罗喉暗里捏了捏他的掌心,对天老爷道:“我们这就去看,天老爷你先去叫雅少他们。”说着便招唿尚风悦跟黄泉一块儿出去了。走到花园里,在分叉口又忽然对尚风悦道:“诶,忘了拿铲子,要不先生先去看看?”尚风悦莫民奇妙地瞄了罗喉一眼,“大清早阴森森的,一个人看什么骷髅?算了,我跟你们一块儿去拿。”“这样也好。”罗喉走了两步就加快了速度,黄泉直接甩开绕上翻上回廊开始跑起来,脚上却一点声音也无,一副急着抓贼的架势。他的确是急着抓贼,沖进门第一件事就是狠狠擒住天老爷的手腕——此时天老爷正伸手去捡掉在铁架子后面的手杖,他抖了一下,惊讶地回头,“黄警官,怎么了?”“天老爷,这根手杖掉这儿好久了吧?”黄泉蹲下了将黑木手杖捡起来,举到面前细看,“上面还有细绳子勒过的痕迹。是卡在这儿拿绳子固定斧头用的?”天老爷愣了半晌,没说话,听有脚步声,瞧见笑剑钝牵着睡眼朦胧的啸日猋站在楼道底部。他苦笑出声,摆摆手让出道来:“我们入偏厅细说。”几个人里面,最在状态外的便是尚风悦。直到离开这宅子很多年之后,他对这段回忆都觉得恍惚。若不是醉饮黄龙的的确确已经不在了,他或许会以为自己不过做了一场诡异的梦。天老爷跟往常一样倒了几杯茶放到众人面前,给啸日猋则是牛奶。黄泉正犹豫要不要喝,看笑剑钝一脸坦荡地抿了几口,也就跟着喝了。杯子“哐当”一声搁在大理石茶几上,笑剑钝开了口:“我看书很快,昨天小啸来找我之前就把该看的记在脑子里了。但要不是今天这事,我还不敢确定是你。”天老爷坐下了,就在啸日猋旁边。“我能问你一件事吗?”“雅少请问。”“你的母亲——也就是这宅子的第二任主人——是御天家被赶出去的小女儿,你为何又要再到御天家来当管家呢?”“我是追着小姐过来的。”他看了啸日猋一眼,啸日猋忽然闭上眼,倒在了笑剑钝肩上,笑剑钝一惊,正要跳起来,却见他唿吸均匀,竟是睡着了,他端起那杯牛奶,“你在里面放了安眠药?”“我不想让他听。”细水长流的话絮絮叨叨讲到了中午,没什么审问犯人的感觉。尚风悦倒是听得冷汗直流,他这才知道那斧头是为他而不是为解语准备的。天老爷这样做动机很单纯,为了保护御天家的血脉,而出于私心,他想要最后留下来那个人是啸日猋。无论是天不孤还是御不凡,抑或是尚风悦自己,都对啸日猋起过杀心。天老爷的母亲是做鬼怪生意的,同时还流着御天家的血。一百五十年前定居这座城市的御天家祖先实则是一个特遣部队的队长,小队来这里的唯一任务就是屠城。而队长本人的亲人和爱人都在城中,一直拖延着任务进行的时间,在这山上置办了一处别墅,让军队驻扎于此,迟迟不下达进攻命令。后来被逼急了,就干脆一把火将人都烧死了。心里还对尚未执行的任务有执念的士兵变成了怨灵。而天老爷的母亲,当初与这宅子里的二十四个怨灵签下契约的时候,正好隐瞒了自己是御天家后人的身份,也为后来可能发生的事留下了最后一分余地。故事从哪里开始,就会在哪里结束。醉饮黄龙会买下这栋宅子,可以说是巧合,也可能是命中註定的唿唤。天老爷的母亲大约料到最后会触发二十四人的契约条件的仍会是御天家的人,便在契约上做了小小的改动:当人数达到二十五人时,契约生效,怨灵都回来了,这宅子再无活人的时候,怨灵就能恢復往日的记忆,执行当年未完成的任务。而事实上,当日死去的士兵只有二十四个,无论怎么算,这宅子都还会剩下一个活人。“我们之所以出不去,是因为我们一直并可能永远处于时间的夹缝里。”天老爷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了啸日猋一眼,很平静。笑剑钝见了,觉得不太心安,又将熟睡的啸日猋拉过来了一点。“雅少你放心,他不仅是御天家最后一个小孩,也是我的儿子。我之所以再回到御天家做事,是为了追你们的母亲。教堂外面开那个花叫月晕,是我和她一块儿种的。”天老爷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个小玻璃瓶,里面放了半朵花,他取出来摊在手心,定神地凝视一会儿,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将花瓣塞进嘴里吞了。“我之所以没跟你们一样说那句禁语,其实是因为我是契约见证人,这里所有的诅咒对我来说都没效。御天家根本就不该存在,这才是诅咒的源头。可是我还是想让自己的血跟着时间流下去。”说完他就倒在地上死了,面色平静,跟睡着了似的。“等等!”黄泉一把抓住天老爷的衣领觉得外面又多了个人的脚步声。唯一可能知道如何离开的人都死了,说什么原因,一点用也没有。沉默无语地回房,将死一般的寂静留在了脑后。黄泉躺到床上,罗喉也跟着躺下来。“粮食还能撑三天左右。”“嗯。”黄泉翻了个身背对他,罗喉就爬过去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啸日猋都和他兄长做过了,我们扯了这么久,都还没来过真的。”黄泉耸了耸肩,将人推下去,“我困了。”说着便闭眼睡了。罗喉也只是开个玩笑,没打算真干什么,便又躺回去跟着睡了。夜半的时候,笑剑钝忽然敲门进来,“我想到一个办法,你们先把天老爷的尸体放车上,开车到院子里等我。既然诅咒对他没效,说不定带上他还可以出得去。我和小啸在这边把宅子整个烧了就来。”罗喉黄泉听着觉得可行,便叫上尚风悦照做了。宅子起了很大的火,火星四处飞溅,爪牙缠绵悱恻地望天空里探。三人在车上等了很久,一会儿便见一个人披着火衣窜出来,被火烧得乱叫,却迟迟没见笑剑钝和啸日猋。黄泉说要去找人,下车之后便见笑剑钝和啸日猋站在二楼的阳臺上朝他们吼道:“你们走吧!这事因御天家的人而生,自然也应该由我们来结束。”他一开始就作这样的打算,此刻牵着小弟的手,嘴角还挂着笑。黄泉本来想沖回去拉人,却被罗喉拉回车上,一把关了车门将人锁在里面,“我开车了。”十分钟之后,三人看到宽大的铁门,直接撞了出去。从山上一路开到山下,见到城市的影子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云层透出稀薄的阳光,半透明的启明星还悬在天际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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