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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说,“老了老了,早上就睡不着。”清扬说,“早早起床身体好。”他们两个回到家里头,就到厨房里,菜要清洗,还要切好,肉要过一过水,然后用调料喂起来,她拿过那一条鱼来,想要动手剖下去,可是他接过她手里的菜刀。他的动作居然很熟练,她很惊讶的问他,“你居然会这个。”他点点头,“以前读书的时候解剖过青蛙。”她微笑,“原来如此。”他说,“以前还有人把青蛙腿拿到寝室里,然后用酒精灯点起火来烤。”她问,“好吃吗?”他摇摇头,“总是等不到熟。”他站在那里剖鱼,他的手指头很长,也很灵活,做事情的样子也很熟练,她站在一边剥洋葱,很辛辣的洋葱,一层一层的剥开,一边剥一边觉得眼睛里面辣辣的,似乎就要流下眼泪来,可是又不敢揉眼睛。有时候想一想,一个人,也就像是这么一头洋葱,本来都是饱满的,充实的,可是慢慢的,时间就像一只手,一层一层的剥下来人身上那些美好的东西,那些理想,那些梦,那些天真,那些热情,那些信任,那些纯真,那些爱,那些恨,就那样一层一层的消失掉,一边剥的时候还一边流着眼泪,可是还是慢慢的消失掉,慢慢地只剩下一个瘦弱的心,慢慢的,连那一颗心都不会被留下。鱼剖好了,洗干净,然后斩成大块,放到砵里炖,放很多的醋,切成厚片的姜,切成长段的葱,还有食盐和料酒,煤气灶上面的火调的小小的,轻轻的舔着锅底,锅子里面咕噜咕噜的,轻轻的响起来,她揭开盖子来,舀了一点点的汤,尝了一尝。她的唇边沾了一点点鱼汤的痕迹,他伸出手指来,轻轻的抿下去,问她,“味道怎么样?”她说,“淡了一点。”他取了盐罐下来,她用小勺舀了一些,轻轻的洒进去。聂无涯和慕娉婷是在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到的,提了一个好大的果篮,清扬的屋子很小,人一多就显得拥挤,便只好把茶几都挪开,把餐桌都抬到客厅里,凳子也不够,江守宁居然把床头柜拖了过来,就坐在上面。饭菜都上了桌子,还有刚刚从冰箱里面拿出来的啤酒,嘶嘶的冒着冷气,几个人都有一点点的兴奋,就像是大学的时候,痛恨食堂里面裹满了面粉的瘦小排骨,漂浮着鸡皮的菜汤,还有糊了一层明油的白菜,偶尔出来聚上一顿,大家都兴奋的不得了。聂无涯点头,“不错啊,四菜一汤,国宴标准。”娉婷得意洋洋,“那是当然,我们清扬的手艺,从来都不是吹出来的。”清扬微笑,“喜欢的话,就要多吃一点。”聂无涯说,“小叶你要多教教娉婷,不然每次她给我做饭,我的胃都要疼好几天。”大家都笑,好像是变小了一样,谁的笑容都格外的明媚,举起易拉罐来喝啤酒,那啤酒冰凉凉的,喝到肚子里去,就觉得连每一个毛孔都要收缩一下。江守宁问,“你酒量怎么样?”清扬说,“没事。”聂无涯大笑,“江大真体贴。”他们吃了很多的菜,喝了很多的酒,都很高兴,其实吃一顿饭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难得这样好的朋友聚在一起,又都高高兴兴的,心中没有芥蒂,也不用想什么钩心斗角,互相之间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就像是家常的小菜,总是离不开。那一天是晴天,万里无云的天气,阳光从窗户玻璃里面照射进来,金晃晃的照在墙面上,在空气中像是一条光芒的通道,亲切可感一样,空气中漂浮的小小的灰尘也像是细细碎碎的金子,格外的漂亮。她侧过头去瞧着,迷迷糊糊的想,原来什么时候,也有过这样美丽的太阳呢。他们吃完饭,又吃了水果,还看电影,大家又说笑话,这一天过得很愉快,可是客人还是走了。她在厨房里面洗碗,他站在一边,拿了一块软布,把细细的白瓷碗擦干净,然后一只一只的放在架子上。他说,“我今天过得很高兴。”她说,“我也是。”他又说,“妈妈看见了我发过去的照片。”她说,“是吗?”他说,“妈妈很喜欢你。”她微笑,“那我就放心了。”他说,“妈妈想要见一见你,她很快就要回国。”她仰起脸来看着他,“呀”了一声,“可是我很紧张。”那一天是周末,清扬上了闹铃,可是闹铃还没有响,她就折腾起来换衣服,换了一件不满意,换了一件还不满意,衣服横七竖八的滩在床上,还有丝巾,胸针,项链,耳环,各种各样的配饰都拿出来,居然有很多。她在镜子前面换,一身一身的换,换衣服是有惯性的,女人又似乎拥有这种特别的癖好,以前在学校里,有的时候寝室里就有这种换装大会,某一天晚上,会有人像疯了一样搬出箱子底下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换,然后大家都拿出来,还混着穿。可是那时候多穷啊,大家的衣服放在一起,也不过就那么几件,她们宿舍里又没有大款,隔壁寝室倒是有一个,衣服在柜子里满满的都要溢出来,可是从来都不洗,鞋子随便踢在床下,过去瞧一瞧,乌压压的一片。她们不喜欢那个女孩子太邋遢,可是拥有那么多的衣服,其实每个女生都曾经向往过吧。可是那么多漂亮的衣服,也要年轻,穿来才好看。学生时候的衣服都便宜,很多都是街边淘来的大路货,偶尔进一次专卖店,班博,班尼路,阿瑟斯,阿依莲,就觉得挺知足的了。第一身贵一点的衣服,是因为要跟封凌宇回家去见父母,他花了半个月的工资,特意带她去的高档商场,后来他们分手了,她连这身衣服都不想看。可是不想看要怎么样呢,她那个时候那样穷,穷得连骨气都没有,皮箱里压根就没有几件上得去台面的面试衣服,而且翻来翻去,什么东西上似乎都有他的痕迹,哪一件衣服他都见过,连小说上都有他的批注,哪怕是洗发水,都是超市里买一赠一的搭头,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长,想要分开,那界限未免太模糊不清。那个时候就是没钱,要是有钱,就统统扔掉换新的,可是不就是没钱,才要靠着自己抗下去嘛,抗下去,哪怕很累,也要抗到云开月明的那一天,这样一想,也就穿了。江守宁来接她,她的心里其实很紧张,特别特别的紧张,她长到这么大,第一次要去见父母,以前她有过一次,可是差一点。最后她穿了一件水墨图案的碎花小衬衫,一条青色及膝a字裙,带了一双水钻的耳钉,还在脸上画了淡淡的妆。江守宁来接她,她坐在车子里,很紧张的问他,“好看吗?”他微笑着看着她,“好看。”她问,“真的?”他说,“真的,这个颜色适合你。”他开着车,车子很平稳,这个时间段上,城区里面的人多,车也多,等到出了三环就觉得好些,湛清的路面上似乎有些微的湿意,原来是下过雨,可是天还晴着,湛清的天气,路边的槐花开得碎玉琼银一样,一捧一捧,蓬勃在阳光里。她一句话都没有说,他问,“要不要听音乐?”她说,“好。”音乐声响了起来,她迷迷糊糊的,似乎是听见,又似乎是没有听见,她现在是跟着一个男人在一起,她要去见他的妈妈,男人跟女人走到这一步,其示意图很明显,她心里其实挺高兴的,想着,终于要把自己嫁出去了,而且还是一个不讨厌的男人,一个甚至是很喜欢的男人,都这么大了,其实挺不容易的,她要嫁出去了,她早就想把自己嫁出去了,以前在宿舍里面看《粉红女郎》,大家都叫她是“结婚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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