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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鸿舟按着她,把她那点得瑟和得意劲儿一点一点按下去。她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股出来。他们像两只交缠搏斗的困兽,每一次都来势汹汹,仿佛在进行末日前的最后一次狂欢。钟意总是索要很多,索取的份量远超过她所能承受的范围,像水草一样死死缠住这个给她光和养料的男人。她想现在吃得饱一点,好让以后活得久一点。“兜兜。”方知祝醒过来,在她身后叫她乳名,一瞬间钟意感觉又活过来一点。她抬手把眼泪抹掉,飞快地眨着眼睛,扬起一个笑转回去:“外公,你醒啦,要不要吃点东西?”“还没到点呢。”下午加餐时间是精准到秒钟的三点整,方知祝比平时早醒了一个小时。他动了动手指,抬不起手只好作罢,用眼神示意她:“过来陪我聊会儿天。”钟意求之不得。她在方知祝身旁坐下,想削一个苹果,目光在接触到空空荡荡的床头柜的那一刻随即暗淡收回。方知祝没有办法吃苹果,她也没有办法像牧鸿舟那样把苹果削得又快又好。方知祝声音虚弱,但精神还不错,像平时一样和钟意从天南聊到地北,两人很有默契地避开了胃癌和钟连海这两个话题。两点四十分,病房门口响起敲门声。方知祝对钟意说:“让他进来。”钟意抬头朗声道:“请进。”一个西装男子走进来,头发和领带打理得很整齐,手里拿着一份密封文件袋和一支录音笔。他在钟意面前站定,朝两人恭敬点头:“方董事长,钟小姐。”钟意认出他是方知祝的私人律师。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支签字笔,打开录音笔的开关放在床头柜。笔身屏幕亮起计时的蓝光,钟意的眼皮狠狠跳动了一下。方知祝眨了眨眼,示意他开始。律师开门见山:“钟小姐,这是方氏集团董事长方知祝先生于两年前立下的遗嘱,条款写明将他名下价值六亿的动产与不动产,以及在公司里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全部赠予您。”钟意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什么遗嘱?他活得好好的,什么遗嘱!!”“钟意。”方知祝用很严肃冷静的语气喊她全名。钟意背脊一僵,颤着肩开始哽咽,近乎乞求地:“我不要,你把它拿回去,我不要”方知祝的身体是什么样子,徐礼知道,钟意知道,他自己也知道。方知祝一生闯过无数大风大浪,反应力与敏锐度非常人可比拟。最后会停泊在哪座岸边他虽无法提前预测,但是当某种征兆出现时,他很迅速地捕捉到信号,然后进入自我估量的倒计时。是幸运也是不幸。他可以在合理的限度内小小地放纵,仔细品尝每一块甜软的糯米糕,珍惜晨练时的每一口新鲜空气,享受和亲人爱宠在一起的每一秒时光。但同时,他也在清晰地感受着生命在身体里一点一点流失,人间这样好,他这样贪心,还没过上七十大寿,还没看到钟意穿着婚纱出嫁,那一定非常美丽。律师把钢笔放进方知祝手中,这支钢笔他用了将近二十年,当年接替了那根被折断的凯蒂兰,现在用饱满的墨水写下人生中最后一个具有法律效应的签名。方知祝写得很慢,他的手干瘪得有些不好看了,但是写出来的字依然苍劲如松,保持着优雅骄傲的姿态永远停留在这份遗嘱上。钟意握着笔的手不住发抖,她一直在哭。方知祝置之不理,命令她签名:“钟意,你该懂事儿了。”她该懂事了。牧鸿舟觉得她不懂事,方知祝也觉得她不懂事,但明明是他们把她娇惯成这个样子的,现在怎么能因为他们不想惯着她了,就开始挑她的毛病了呢?可是她没有那么厉害啊,不可以用这种方式逼迫她成长。钟意站在废墟上,胸口闷着一摊血,流出来的只有泪。她抖着手,把名字写得很丑,一点都配不上方知祝漂亮的落款。“遗嘱一式两份,一份对公一份对私,现在这份将作为官方参证,另一份在方董的家中,稍后我会陪同您一起去取,那份就留在您手中作为备份了。当然,两份遗嘱具有的法律效应是一样的。”方知祝签完名字像是终于了却一桩心事,神态轻松许多,和钟意闲聊最近的时事新闻,间或地给她的工作提上几句意见,寥寥数语一针见血。但是钟意没有他那样好的心态和演技,胸口堵着的血凝固成一把利剑悬在头顶,已经看得见摸得着了。律师取出巴掌大的黑色盒子,方知祝按下指纹输入密码,盒子打开,里面躺着家里保险箱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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