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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着声响,郝随看见驿道上有一辆翻倒的马车,洒落了一地粟米。
一个穿着破麻衣裳,约莫五十上下的农人倚靠着马车瘫坐在地上,喉间不断涌出哀嚎声。
他的腿边,趴着名年轻女子,正啃咬着他的大腿。
一头肥大的骡子在马车另一侧,静静地吃着散落的粟米。
郝随刚拿起弓,又看了眼箭筒中所剩无几的箭矢,便又收回,掏出背后的宽刃手刀缓缓上前。
“军爷慢着!”
郝随将要挥刀斩下年轻女子的头颅时,那农人突然阻止道。
“你可知,她不是活人了?”郝随不解问道。
“不赖她,赖我……”农人说道。
“你流了这么多血,怕是没救了。”
“是我活该,我就不该去坊子里玩牌……不然丫头……丫头也不能让人卖去青楼里……”
“你路上看没看见兵士?”郝随环顾四周,问道。
“我过来给老板娘送点儿米,让她给丫头吃好点儿……你说路上啊……路上就我跟骡子。”
“她是活尸,不是你丫头。”
“老板娘心眼儿坏,不给她吃好的,你看把丫头饿得……”
农人忍着腿上的疼痛,伸手摸了摸年轻女子的发髻。
郝随看到,农人左腿已被啃得白骨皑皑,只剩下膝盖处连着几根红黄的肉筋。
“我就知道,这永安县不是啥好地界儿,里头的人都见人就咬,你说说,这是饿成啥样了都……”农人深吸口气,接着喃喃道。“过来一个,我给他一镰刀,过来两个,我砍一对儿,但丫头也过来了,我哪舍得弄疼她唉……”农人说着,扬起手边的镰刀,苦笑着挥了一下。
“节哀顺变。”言毕,郝随又举起了手刀。
“军爷……我知道这会儿说这怪不妥的,你看我那骡子还行不?年轻有劲儿还听话,就是跑不快,你牵走,留我丫头个活路,行不?”
郝随双手停在半空,没有回应。
农人咳了两声,头缓缓低了下去。
郝随怔了片刻,随后收起手刀,解下骡子的套绳,在浅浅的咀嚼声中远去。
先帝离开永安县时已是深夜。
郝随骑在骡子上慢悠悠地前行,先帝被捆在骡子屁股上,时不时晃动两下,发出滋滋滋的声响。宛若被掏去肠肚两腮的鱼,在网兜中做着最后挣扎。
若是路上没有变故,数个时辰后便可抵达皇陵。
郝随想让骡子跑快些,但这东西虽没有驴子的倔强,但也没有马的速度,外加刚刚吃了许多粟米,肚子圆滚滚的,挪两步都要歇上一会儿,任凭郝随如何呵斥也无济于事。
夜露凝重,郝随身上的衣物与软甲皆被浸透。一整日未进食,外加接连不断的争斗,令他深感寒凉困疲。
子夜时分,郝随的两个眼皮如铁锭般沉重,双腿一放松,从骡背上跌了下去。
再睁开眼,东方天穹已乳白一片。
骡子靠在树下,不断舔着郝随的脸、颈与头发,品尝着汗液中的盐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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