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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虑到最后,她轻落了句:“有道,乱世出英雄,你在军中可曾见过什么特别厉害的人物?”
“何为厉害人物?所向披靡,类如飞将吕奉先?”
俗语道,一吕二赵三典韦,四关五马六张飞。孟觉苦口气倒大,敢随意对标三国武将的榜首了。季蘅含糊地点点头,奉承道:“早听说曹军帐下的能臣干将颇多。”
“确然。”孟觉苦不经意时,或因诧异或因亵慢,总会挑高一边的眉。
捕捉到那瞬间流出的轻巧神情,十分难得,想他以前大约也是飞扬不拘束的性子,会披甲持枪,策马穿过春花烂漫的巷道,若遇上有姑娘偷瞧,便大方顾首,报以明朗之笑……
“军中胜吕布者甚多。”他的傲慢,果不其然是在揶揄人,半句说完,特意停顿下来,等着对方追问。
可季蘅到底机灵,早已心领神会一二,笑说:“哦,那吕布虽骁勇,却无信义,此等反复小人,我身边的姊妹兄弟也胜他不少。”
孟觉苦听到这话,初时蘧然,但渐渐,心里愈发堵得慌,就像用力一拳打在松软的棉花上,原本使不完的那点劲儿只能凭空慢慢泄干净。
俄顷,他终于开口,算是坦诚这多时遭遇的迷惑:“我往日见识过不少早慧少年,他们的七窍玲珑确实令人欢喜,但唯独娘子你,就像忘喝了那孟婆汤,叫人……望而却步。”
没想到孟觉苦竟有些畏忌她,季蘅哑然而笑,可仔细回想,在此人面前,自己好像总忍不住说道些意外之言,即便再钝,也该觉察出殊常。
见她安静,孟觉苦唯恐失言冒犯,连忙补充道:“娘子灵敏通透,又生得标致,往后前程,必定不可限量。”
季蘅却摇头,嘀咕了句:“我们两个,其实都是不合时宜的人。”
孟觉苦闻此,不由凝伫,而季蘅已将目光投向了檐外,自顾自地说起一个子虚乌有的故事。
“从前看过一出戏,戏里有个妘氏尾鬼国,故事讲的是天下动荡,诸王子争储。国君有三子,其中,长子多病早逝,幼子风流肆意,唯独次子文公,有治国安邦之才,兼以身侧众多贤士辅佐,最后如愿继位。不知怎么的,我看完整个故事,当天夜里竟恍恍惚惚做了个怪梦,梦见我摇身一变成了局中人,不是别的,偏偏就是那位早该入土的大王子,可梦里,我非但没死,还发现自己的文韬武略不输两位弟弟,你以为,这梦里的我,是否也该争当那尾鬼之主?”
孟觉苦有些不明就里,只迟疑回道:“呃,既已定局,无论王长子如何争取,恐怕也变不得最终的结果。”
“事在人为,不试一试怎知不可?”
“既为娘子虚无缥缈的梦境,试一试倒无妨。只是在我看来,何必多此一举,文公有治国之才,有识人之明,尾鬼交到他手里不是很好吗?”
这道理,季蘅也懂,可她却不愿明白:“我当国主,未必次于文公,况且那滔天的权柄触手可及,若是你,焉能忍住不动心?”
“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②”孟觉苦笑答如此,“我不过无名小卒,不愿被人窥破,庸庸碌碌,求得一处善终便罢。”
每每旁敲侧击地问及身世,他就变成个十足的闷葫芦,几棍子敲不出一个响。
不过现在,季蘅算彻底想开了,即便眼前的人就是曹昂,史书上那个死在宛城的曹昂,也再回不来了。
她暗自叹了声气,眉头笼上愁云,罢了,何必自讨没趣,哀莫大于心死,再不要难为人家。
当时代的洪流滚滚而来,遑论渺小之至的你我,那千百年的时间也许不过一两页纸,甚至一两行字。
孟觉苦瞧她惆怅的模样,一时失神,竟轻轻笑了下。
“你笑甚?”
他连忙解释:“莫敢冒犯,只是忽觉娘子方才的神情,有些像……在下的胞妹。”
或换作旁人,定会觉得油嘴滑舌,可现下,季蘅却当真好奇了,问:“哦?她叫什么名字?”
孟觉苦呼了口热气,似有些不舍地念出那个名字:
“舜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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