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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因那圆月攀上枝头,大伙儿想起一则妇孺皆知的神话故事罢了。是谓,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嫦娥窃以奔月。②”她从匣子挑出几支精致钿翠,“细宝觉着月宫冷清孤寂,嫦娥虽飞升为仙,却很孤单,心里应是悔不当初的;可绫戈不以为然。”
“哦?”
“她说,这灵药若换作自己,抢也定是要争抢进肚里的。成了月仙,不仅长生不老、容颜永驻,每年秋夕还可享受人间香火贡祭,再能寂寞到哪去,总好过浮云朝露、韶华易逝的肉眼凡胎。”
季蘅不置褒贬,只好奇问:“你们怎么看?”
在旁的红枭笑了笑:“姐姐们说的好像都对,但奴婢应当不会独食灵药的。一来,那是后羿从西王母处求来的,别人的东西再好,也不该窃取;二来,便是真长生不老了,也不见得就有多开心,一个人独活,没有亲友相伴,自己连死的盼头也没了,确实无趣。”
“双儿以为?”
“奴婢不是嫦娥,不清楚她究竟怎么想的。若她似绫戈那般性子,这故事便叫得偿所愿;若似细宝,那就该悔恨无及了。”缦双故意凑近,抚弄她的耳坠子,欢声揶揄,“可若这嫦娥是娘子您呢,又当如何?”
“我当然是——”季蘅略顿了顿,嘴角亦浮过一丝笑影,轻哼一声,“千万种念头,偏不告诉你们。”
“您真狡猾!”红枭淘气,欲妨碍娘子起身,非要问出个究竟,却遭缦双拉住。
“好了,不闹了,这月宫谁爱飞去就由谁去,今晚的中秋家宴可不能太迟了。”
季蘅对着铜镜满意地露出笑容,离开妆台前,不忘往嘴里塞了片茇葀叶,然后慢悠悠去往张氏院里。
甫至廊下,便听见霍逦那起哄的敞亮笑声,跟铃铛似的:“可不是妾身胡诌啊!那日湛小郎君也在,本想给您请安的,却见女君独倚榻上不言语,只顾点头,手里还捧着串檀木珠子,仔细一瞧,竟是打盹儿睡着了!”
屋里伺候的仆妇侍婢也都掩嘴,喧笑不已,张氏亦笑道:“年纪大了,越发不中用咯。”
饶是作耍,言语中却透着几分不可言喻的苦闷。
机敏圆滑如霍逦,已嗅出些端倪,那细凤眼一溜瞅,即时换了个话口儿:“并非这个说法,妾身的意思是,所谓梦中悟道,女君大约与神仙有机缘。”
众人闻之,也都附和,厚赞老夫人夙夜供奉虔诚。
“你啊!”虽知晓是谄媚奉承,张氏却很受用,笑着点了下她。
“妾又多嘴了,该打该打,晚歇定要自罚三巡!”
这就是霍逦在后宅里赖以生存的本领了,季蘅一直很敬佩,每每听其口灿莲花,三言两语便把挑剔的母亲伺候熨贴,实在令人拜服,她搴帘进门,于是朗声道:“那孩儿可得陪霍姨多吃几盏。”
见是季蘅,众人忙招呼:“五娘来了。”
“这弥丫头,自幼被我宠惯坏了,总也没得规矩分寸,”张氏笑斥,“如何又是最后一个到的,更该罚!”
小仆已经在甄尧右侧的几案,铺好席子。
旁边的甄尧低看了一眼,有些觑觑然:“这算哪门子的惩罚,她是求之不得,阿母,不如就罚小妹,下回陪您梯陟祈福?”
“哎哟,三郎倒是弥娘的亲兄长,最清楚她惧怕什么厌烦什么了。”霍逦附掌戏谑,在旁的张氏也微笑点头。
季蘅虽恼,但不好直接反驳,只是在入席时,斜着眸子瞵视甄尧:“无妨,终归宵小都喜欢公报私仇。”
对方却也轻哼一声,敛了敛缕金衣衽,懒得多言语。
张氏见状,不由问:“怎么了,这两小的莫非又闹气拌嘴了?”
“没有。”兄妹俩竟异口同声地否认。
那便是真有了。
张霍二人不由对视一笑,她们早见怪不怪了,孩儿间的感情都是越吵越闹越深厚的,何况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也就懒得费唇舌搅和,任他们互相耍性子。
好在这时候,薛婉领着几个丫鬟上前布菜,终于开宴了,是因食不言,寝不语,等安静用完膳,各个才开口攀谈了几句。
“逢此秋夕,晓得弥儿最是闲不住,欲趁夜赏灯。”准备焚香拜月前,张氏不忘拉起季蘅的手,满目慈爱地左看看,右看看,并嘱咐一旁的甄尧,“世道不甚太平,唯恐遇上歹人赖事,逛灯会时也该挑几名部曲跟着,千千万万盯紧你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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