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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潮夺门而出,跑到廊庑上,叫沁凉的夜风一吹,火气渐渐褪下去。
梁夜已不是那个梁夜了,她凭什么还以为,他事事都该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呢?
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她在心里告诫自己,这样只会让人瞧不起。
然而她想通了道理,闷在心里的那股委屈却无法诉说,漫上鼻根,漫进眼眶,弄得她眼睛鼻子都酸酸的。
她站在庭前吹了会儿冷风,心绪总算平复下来,吸了吸鼻子,往东轩走去。
东轩外只有个面生的小僮守门。海潮走进去,看见程瀚麟双目紧闭躺在榻上,一只手垂在榻边,整个人一动不动,脑门上插满银针,粗略一数总有十几根。
陆琬璎手里捏着根银针,紧抿双唇,身体前倾,看样子正要往程瀚麟头上扎。
海潮唬了一跳:“陆姊姊,他还活着吧?”
不等陆琬璎说话,程瀚麟睁开眼睛,晃了晃垂在榻边的手,奄奄一息道:“托海潮小师妹的鸿福,在下还能喘气……”
海潮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打眼一瞅还以为是个针垫子呢!”
陆琬璎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我第一次给人施针,又是在头上……怕找不准穴位,便多扎几针……让程公子受苦了,都怪我学艺不精……”
说着说着,她的头垂得越来越低,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起了转。
程瀚麟忙道:“无妨无妨,在下皮糙肉厚,正适合给陆娘子练手。多亏了陆娘子医术高超,几针下来在下只觉神清气爽,心明眼亮,头脑都比从前清楚了不少。
只恨不能早些认识陆娘子,否则隔三岔五给在下扎几针,说不定早考上进士了,也省得老挨家父的笞杖。”
陆琬璎叫他逗得“扑哧”一笑,忙以袖掩口。
海潮道:“陆姊姊笑起来多好看啊,就该多笑笑。”
眼看着陆琬璎又羞窘起来,海潮转向程瀚麟:“对了,你刚才在那屋子里看见什么了,吓成这样?”
程瀚麟没心没肺的笑容僵在脸上,扭曲成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在下一踏入那屋子便觉不舒服,心如擂鼓,喘不上气,后背发凉,隐隐觉得头顶有什么东西……”
说到此处,门帘被人掀开,微凉的夜风挟着淡淡的清苦气息吹进屋里。
海潮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来了。虽然已经想通,但要她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却是做不到。
她走到一边榻上坐下,从袖中掏出一块碎布,擦起了桃木剑。
程瀚麟却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腾地坐起身,整张脸都亮起来:“子明,你总算来了!可有眉目了?”
他一番眉飞色舞,几根针从脑门上掉了下来,陆琬璎默默地捡起来,擦干净了收回布囊里。
梁夜微微颔首。
海潮有些难以置信,他们只不过问了苏家夫妇几句话,怎么就有眉目了?她明明什么也没听出来啊。
程瀚麟的吹捧像海水倒灌一样奔涌而出,什么“洞若观火”、“聪明绝顶”、“算无遗策”……
海潮恨不得捂住耳朵,这个程瀚麟,要是把奉承梁夜的功夫用来读书,说不定凭自己也能考上进士了。
“好了好了,”她道,“刚才话还说到一半呢,你到底在那房顶上看到了什么呀?”
程瀚麟这才收敛些:“那房顶上是格子平阴,平阴中间有彩绘,每一格中都绘着淡墨的纹样,在下起初只是纳闷,这苏府雕梁画栋的,怎么连个彩漆都省……可定睛一看,那些哪是花纹,分明是一张张人脸!”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海潮道,“后来我也往房顶上看了一眼,大晚上黑黢黢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呀?”
程瀚麟连连摇头:“在下看得分明,那些确实是人脸,密密麻麻的,不知有几十几百张……它们……”
他小心翼翼地朝房顶上看了一眼:“它们还在动呢!”
说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显是心有余悸。
梁夜道:“怎么动?”
程瀚麟想了想:“像这样。”
他张开嘴,向前探头,扭动着脖子:“它们好像被禁锢在平阴里,很难过很痛苦……对,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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