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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弗朗明哥此时已昏昏沉沉。烈日灼灼,透过他的皮肤,从伤口钻进去,一路燎着他五脏六腑。常年与他不对付的侍卫状似无意地撞到了他,让他跌入这片泥泞的湖。
明明不是海水,却让人这样无力和窒息。他奋力挣扎,被水生植物的根系缠住。恍惚之间,他看到一个向自己游来的身影——是伊莎贝拉。她在他落湖的瞬间就跳了下来,然后奋不顾身地奔向他。
滚烫的伤口浸了泥水却愈发疼痛,他却不可遏制地感到狂热的欣喜。于是多弗朗明哥睁大了眼睛,要努力看清他的小公主。
最后他们还是被管家给带上来了,毕竟伊莎贝拉十分娇弱,有心无力。折腾了大半天,小公主感冒了。
生病的伊莎贝拉很听话,变得特别爱撒娇,一点都不盛气凌人。她躺在床上,发丝凌乱,脸颊绯红,像一颗盈盈发光的珍珠。
多弗朗明哥坐在她的床边,慢条斯理地为她揭下额上发热的手帕,浸入冷水,拧干,再放上去。
“多弗。”她轻轻地叫了他的名字。
“我在。”多弗朗明哥笑着回答。
“你去过海边吗?”伊莎贝拉好奇地问,“虽然亚特兰蒂斯是一个临海的国家,可是我从来没有出过王宫,也没有看过大海。大海……是不是就是更大更宽广的湖呢?”
“当然,我的公主殿下。”多弗朗明哥说,“他是无边无际的湖。”
“啊……书上说,海是蓝色的。是真的吗?”
“是的,就和你的眼睛一样美丽。”
伊莎贝拉把杯子拉高,只露出一双眼睛:“要是有一场海啸就好了。”
“海啸?”
“嗯,海啸。”她的目光里充满着盼望和憧憬,“海席卷而来,漫过了王宫,把我淹没,我爬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小船,在无边无际的蓝色大海上飘荡,从最南边到最北边,从最东边到最西边。所有的人也都生活在船上,我们遇见了,就打招呼,然后分开,我又继续遇到新的、别的国家的人。”
天真的小公主。多弗朗明哥在心里嘲笑着她。
只是他也没能忍住,在这个被他贬斥为愚蠢的妄想中,在这个天真到令人发笑的荒诞愿望里,他还是问了一句:“那我呢?”
“你当然是划船的人。”伊莎贝拉笑了,就像小时候那样,非常惹人怜爱,“我可不能没有多弗你呀。”
哗啦——
她所描述的海啸,好像已经在他的身体里来临,浇灭了这么长久以来灼烧着的疼痛之火。
窗外树影婆娑,他想起午后躲在树荫下的伊莎贝拉。她总是喜欢伸出手去接树叶缝隙间露出的阳光,去比较不同光斑形状的不同,并为骄傲于自己独特的比喻。她的手在树影间来回穿梭,她的手。是扶住他脖子的手,是挽过他手臂的手。这双手。曾经被他粗粝的掌心牢牢包住的手。
但树呵,我曾见狂风将你摇撼。假如你窥见我在这屋中睡眠,你会看到我也曾猛烈地被激荡,几乎被暴风席卷。
那天命运出于它的儿戏,把我们两个联系在一起:你受的是外界气候的影响,而我是内心风雨的荡激。
——节选自罗伯特·弗罗斯特《窗边的树》
听闻公主落湖的事,国王十分生气,拍打着椅子。他可以作弄自己的侄女,却丝毫不允许下人有所懈怠。只是这些年来,对于自己能力的无能使他沉溺于美色、酒精和罂丨粟,早就掏空了身体。
多弗朗明哥笑着,下了最后的命令。
第二天,国王病逝了。
而多弗朗明哥,成为了亚特兰蒂斯的新王。
他终于如愿地将他有着美丽羽毛的小鸟锁在了黄金鸟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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