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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伦利加的钟塔上已不再有值夜的人。本应报时的午夜时分,这座城市的子民也听不见象征着平静岁月的钟声,这样的沉默反倒令人无法入眠。月光被厚重的云霭遮蔽了大半,就连灯塔的光都是雾蒙蒙的。库尔曼军派出的偷袭者正是借用这无法驱散的黑暗,不掌火把、不声不响地从大军营地一路摸到了玛伦利加的侧翼。好在守军事先有所防备,渔村民房被拆除后,夜袭者无处藏匿身形,只能不作停留,直接突入城中。负责放哨的人听到了动静。早在杰斯帕报信的笛声响起之前,短兵相接的厮杀就已经开始了。因为难以辨清敌友的身影,弓箭在此时并不实用。灰石战友团的暗哨点起火把,城墙内侧狭窄僻静的巷道跃动着刺眼的火光与刀光。巷战间,翻倒的火炬点燃了木造的民房,蔓延的火势将头顶的一小片夜空染成浑浊的暗红。“杀了他们!”不同语言的战吼表达着相同的意思,只是一边尚显游刃有余,一边则是背水一战的悲壮。玛伦利加没有退路,也没有未来,而这群佣兵与守备军正作着徒劳又不可或缺的努力——战斗本身已经成为“意义”。因为十六年前那场血腥的冬谷之围,疤脸早早和库尔曼人结下了仇。在他心中奔涌的悲怆与愤怒如同烈酒,将任何可能残存的懦弱洗刷干净,淬炼出最纯粹的恨意与杀意。他知道偷袭的库尔曼人大概是准备放火烧房,或者给井水投毒的,当年的冬谷城就经历过这些。往日与此刻的重叠令他气血上涌,脸上狰狞的伤疤也跟着发烫。就算堪称“草原死神”的大军已经换了几茬战士,他们仍是自己的仇敌,大部分因库尔曼入侵失去家园的佣兵都抱着相同的想法。奥希姆的心思则简单得多。既然是艾德里安的敌人,“该做什么”就很明显了。艾德里安曾教过他,直觉和本能固然重要,激烈的情感也能让人迸发出难以估量的潜能,但不能将一切都押在技术以外的因素上。在灼热的火与血之间,雷打不动的冷静就和永远不会被烈焰烤热的长剑一样可贵。但年轻人还是需要真刀真枪的锤炼,才能切身领会那些话语的用意。正当奥希姆因热血上头疏漏了来自侧后方的攻击,一把剑灵巧地挑开瞄准奥希姆背部的库尔曼弯刀,另一把剑当即向弯刀主人的咽喉挥去。是路易斯和艾德里安从灯塔下赶了过来。他们手中的剑依旧那么锋利,剑锋挟着呼啸的风声,闪电般劈向敌人的身躯,替即将浴火的城市发出嘶哑的怒吼。这场战斗持续的时间不长,战友团与城市守卫很快联手消灭了这一小股敌人。夜袭者大部分被当场击杀,守卫还生擒了几个负伤的库尔曼人,并将俘虏押到守备军的营地等待处置。阴谋的挫败并没能给众人带来多少喜悦:他们都知道,真正的交锋还没开始。军营中,辛西娅钢铁般冰冷的视线从几名俘虏沾满血污和炭灰的脸上一一扫过。她并不打算审讯这些人,更不会释放他们——对方是玛伦利加的仇敌,库尔曼人也没有谈判和交换人质的传统。且北方已有先例证明,举城投降和死战到底都是一样的结局。不像在城邦生死关头选择离开的贵族与商人,守备军本就没有选择。既然注定抱着与生俱来的使命为玛伦利加殉葬,辛西娅不介意用敌人的鲜血染红自己的坟墓。手起刀落间,库尔曼俘虏的脑袋相继落下,处刑者的下半截铠甲很快溅满了血。很快,空地上只剩下最后一个被捆缚双手、跪在地上的俘虏。“你不是库尔曼人,”辛西娅居高临下审视着那张不属于北方人的脸庞。“却穿着他们的衣服,替他们攻打我们的城市。”俘虏仓皇地抬起头,想要求饶:“我、我和你们一样,也是玛伦利加人啊!我被他们捉住,他们逼我带路,我才——”辛西娅的嘴唇翕动着,低声说:“那就更该死了。”她拔出剑,亲手捅穿了俘虏的喉咙。一声凄厉的惨叫被利刃中途切断,只剩混着气泡的血沫泉水般往外涌。处决完敌军俘虏与叛徒,辛西娅对着那几颗头颅、歪倒的尸体与一地的鲜血沉默了许久,才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路易斯和艾德里安。三人什么都没说,又或者什么都不需要说。此时,一缕日光正好冲破乌云和雾霭,跨过银湾平静的海面,斜斜打在玛伦利加的城墙上。军营门口的守卫也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疲惫的双眼虔诚地追随那道金色的光柱,口中喃喃自语:“太阳终于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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