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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程
蜀军连夜召开高层会议,听取了赵云的报告,了解了温泉镇遭遇战的始末原委,也获悉了其它方面的报告:除了赵云和我们这支部队之外,去往汉中城的、去往阳平关的和去往汉水上游的部队,都没有遭遇敌人,且发现两山平原的魏军后撤了很远,甚至缩回了关隘和堡垒里。
总部迅速拟定了因应之道,把两山平原的主力调往定军山后方建立一条新的防线。
本来我是支持这一决定的,但睡了一觉之后,回味着昨天发生的事,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令我如鲠在喉、如芒在背。我把整件事像翻连环画一样在我脑海里翻来覆去地审阅查看。其中有一页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盯着这一页思考了许久,终于弄明白那种不协调感是什么了。
为什么魏军要在镇子里攻击我们?
这并不是因为我识破了他们的诡计,因为在那之前他们就已经动手了。那天晚上召集部队的时候,借宿客房的士兵们已经死了,而不是召集部队之后敌人才下手,这是我们都看到的。
也就是说敌人事先已经决定当晚要杀了我们。这只能是一个临时决定,因为我们是临时决定住下来的。他们这么做导致了他们计划暴露,他们难道预见不到这种可能性吗?
不,这是显而易见的,只要他们不能把我们全部杀光,他们的计划就会暴露。难道他们有把握把我们全部消灭?这未免过于狂妄自大。
以我对魏军的了解,他们不是这种做派。即使对手不是魏军,把敌人想得简单愚笨也是危险的。永远不要把别人当傻子。我见过很多事例,就拿日常的亲身经历讲吧,小时候我偷拿父母的钱,自以为天衣无缝,后面挨了一顿打也不明白怎么露馅的。长大后才发现,当时自己竟然在家里没有其他人的时候独自回去,抽屉里被我翻动的东西也没有归位,拿了钱屁颠屁颠就跑了。
有一次,我二哥弄坏了我的一个玩具,把它扔到了我的床底下,用一块破布盖着,自以为藏好了。我问他他说放在桌上不知道去哪了。我便四处寻找,当然也找了床底下。因为前面他刚刚借了我的玩具,我就知道是他弄的。我能理解他说谎,却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藏在床底下,难道他认为我傻到掀开布看一看都不会吗?
还有六年多前,云禄跟我住在林隐寺时,云禄穿僧衣显得有些宽大,有时候我从上面看会看到一点春光,当时我还很幼稚,就偷偷地看,以为妹妹没发现。直到有一次这么做的时候法藏来了,云禄马上系紧了衣服,原来这衣服看似宽大,实则穿好了以后包得严严实实,除了脖子什么也看不见。我恍然大悟,原来蒙在鼓里的是自己。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用自己的标准评判和揣度他人,也不用别人的反馈来评价自己。我说不要把别人当傻子,其实只是这个思想的一小部分。当我发现反常时,我总是会多方面地反思一下哪里有疏漏。
因此针对此次魏军的行动,我的看法是,他们并非出于要把我们灭口的目的才发动袭击,而是单纯地想要发动攻击,并且知道后果。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并不担心自己的计划暴露。
这就非常蹊跷了。因为计划一旦暴露,奇袭就失效了。他们好不容易偷偷转移部队的努力就白费了。
接下来的数日,魏军从温泉镇向前推进了几里,在蜀军新布置的防线前停了下来,安营扎寨。两军对垒,互相骚扰挑衅,但谁都没有主动出手。我飞到上空看过了,魏军好像打算长期驻扎在这儿,粮草沿着汉水不断运送过来。
这实在愈发可疑了。现在魏军应该是急于求战的,他们的粮草支撑不了多久了,怎么会布下阵来按兵不动?而且他们从养家河过来不是打算偷袭吗?怎么现在变成阵地战了?
曹操啊曹操,这是你的计谋吗?你到底意欲何为?我很清楚你不是个昏聩之人,所以当我觉得你犯傻时,真正犯傻的人是我,对吧……我的推理一定哪里存在着纰漏……
转机的出现是在两天后,那是半夜两三点的时候,我突然接到通知要我去开会。我一边纳闷他们找我什么事,一边走进帐里,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哈克。
“少爷!”哈克扑倒在我脚下,“快救救我的主人,他有危险了!”
他头帻松垮、衣服右侧腰部开了一条大口,裤子膝盖磨破,脚上只有一只鞋,手上沾满泥巴,整个人灰头土脸、惶乱忧遽,十分狼狈。
我立刻意识到出大事了。
“怎么了?”我扶他起来,让他坐下来。我扫视了一圈,帐内只有以法正为首的一批文官和值班警卫。
法正说:“此人自称庞德的家仆,要见你们马家人。你大哥在外执勤,我就叫你来了。庞德……我记得是你们安插在魏军的细作,对吧?”
“是的,”我看着他点点头,“这是他的内侍——”我转向哈克,温和沉稳地说,“你别怕,哈克,我会帮你的,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主人被……被抓起来了……”哈克颤声说道,舌头因为紧张而有些不利索。
“被谁抓起来了?”
“那边的人……”
“魏国?”
“对,对……”
“为什么?”
“他们说主人违……违反了纪律……突然……突然就把他抓走了……我什么……什么也做不了……怎么办……少爷……再不快点……主人会不会……”
难道庞德暴露了?我心头一凛,稍微加重语气说:
“别着急,发生了什么你从头讲一遍,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好,好的,少爷……”哈克做了几次深呼吸,稍微平复下来,接着说,“前天,主人去开会,回来时脸色不大对,我问他他没有跟我说话……昨天主人又去开会,开了很久,回来时饭菜已经凉了。他忧心忡忡,没有吃饭,而是踱来踱去,喃喃自语,我听见他说‘不能这样,对东家不利,东家有危险’什么的……我又问他,他好像没听见,然后他突然开始写信,叫我一定要把这封信交给你……”
“什么信?”我把他全身上下扫视了一遍,没有看到信笺的任何一角。
哈克哭丧着脸,显示出莫大的悲伤与悔恨。
“主人刚开始写,那帮人突然闯了进来,把主人带走了,连同他的信,还有他的所有文书……我阻止不了他们,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啊啊……要是我有点用……要是我早点让主人告诉我……啊啊,可恨呐……”
他突然开始用拳头捶自己的脑袋,我立马抓住了他的双手,不让他动。
“住手,这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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